“意象思维”的五大特性

作 者:

作者简介:
邹建军,1963年生,中南民族学院中文系副教授,邮编:430074。

原文出处:
中南民族学院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意象思维”在总体上属于艺术思维的范畴,但它不同于“形象思维”、“抽象思维”、“表象思维”,是诗人特有的一种思维方式。“意象思维”的五大特质是:直觉的、潜意识的、模糊的思维,直观的、直接的、具体的、表象的思维,始终伴随着丰富的想象、浓烈的感情、高亢的情绪的思维,突发的、偶然的、间断的、跳跃的、顿悟的、无序的思维,主客交融的、综合性的、不可重复的、创造性的思维。“意象思维”的提出,对于提高诗歌创作水平,对于认清诗歌艺术的本质和推动诗歌理论的发展,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8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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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诗歌研究者已经注意到,诗与其它文体的区别,最终来源于其思维方式的区别。前人曾经提出过诗要用“形象思维”、“表象思维”、“理性思维”、“灵感思维”等等。我认为,诗人的思维方式在本质上不同于这些思维,是一种新的思维方式:意象思维。要讲清楚意象思维的来源和诗歌的艺术特征,弄清楚诗人思维的特质是基本的前提之一。即使是要讲清楚意象的生成、意象的组合与构成、意象的功能与技巧,诗人思维方式的特性问题也不能回避。

      “意象思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呢?它是诗人在诗美发现与表达的过程中所必用的一种思维方式。诗歌创作始终是一个主客观交融的意象产生的过程,是一个意象在想象的带动之下不断运动的过程,是由模糊到明晰的过程,是诗人的生命伴随着意象完成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诗人的心灵往往处于直觉的、潜意识的状态,伴随着具体的表象与浓厚的情感因素,并且往往是一个间断地、顿悟的、无序的过程。因而,意象思维是一种高度集中的、十分具体的、主客观一体化的、以发现为本质的特殊的思维方式。它没有逻辑思维那样的严密的结构,但有其内在的发展线索;它排斥空洞的语词和概念,但在某些时段也接受理性指引;在整个过程中所出现的具体的、直观的、直接的物象,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表象,也不只是平面的形象,而是主客观融为一体的鲜活的生命体,这是一种体验性的、创造性的、可握可触的生命形式。这种思维方式主要为诗人所采用。“意象思维”是自诗人对客观外界的感受开始,经过表象的储存、识别、沉积和组合,然后经想象加以改造,最后才通过语言加以描述而定型。当然,意象思维在很多情况下是一瞬间就完成的,并不是要表现为一个过程。意象思维作为诗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其本身有那么一点神秘性。意象思维的基本细胞是意象元素,是一个一个的、具有意义的、具体的意象单元,它的外在形态是由声音、光线、色彩、形体所构成的,不像逻辑思维的基本细胞是由词语组成的概念和数理公式。

      意象思维,是诗人所特有的一种思维方式。根据对诗人们进行诗歌创作所运用思维的实际的考察,我们分析归纳了“意象思维”的五种特性,具体如下:

      一、意象思维是一种直觉的、潜意识的、模糊的思维

      诗人的直感与直觉是意象思维的基础。诗人把握世界的深度,很大程度上是凭他的不同于常人的直觉。柏格森这样解释“直觉”:“所谓直觉,就是一种理智的交融,这种交融使人们对自己置身于对象之中,以便与其中独特的、从而是无法表达的东西相符合。”(注: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转引自《现代诗的意象结构·本体篇》,国际文化出版社公司1997年3月版,第72页。)可以说,直觉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所谓“理智的交融”,说明“直觉”并不只是人的一种单纯的外感观,还有内感观的烛照作用。有人认为直觉是直观的、表层的、没有理性的感知,其实这是一种误解。直觉是一种综合性的感知,有理性的渗透。

      朱自清说:“想象的素材是感觉,怎样玲珑飘渺的空中楼阁都建筑在感觉上。”(注:朱自清:《诗与感觉》,见《新诗杂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5页。)如果没有诗人的“感觉”,也就没有丰富的想象力。诗中的一切,都来自于诗人的感觉,而不是其它。为什么朱自清强调“感觉”,而不是其它呢?就是因为“感觉”是诗人认识生活的方式中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也是诗人思维中绝对不可缺少的要素。直觉的实质是诗人的“直觉元”的运动,它是活跃于诗人的潜意识与显意识之间的一种功能,简直可以和人的“精”与“卵”的活力相比。直觉元当然不只是生物性的,其中还有相当多的人类“集体无意识”的成分。人类的集体经验、共同体会,经过长期的历史积淀,就形成了集体无意识。这种集体无意识对人类认识新事物会产生重要影响。而诗人的直觉能力远远超过一般的人和其他文体作家。正因为如此,巴尔扎克才把“直觉”比喻成巨风与闪电:“宇宙有谐音,而你是其中的一弦;宇宙有大明,而你能目见其光;宇宙有旋律,而它在你的身上和鸣。到了这种境界,你会觉得你的智慧在发展、在扩张,智慧的视线能跨越不可思议的距离。”(注:泰纳:《巴尔扎克传》,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1月版。)诗人如果没有感觉能力,也就是视觉、听觉、味觉、肤觉、触觉、嗅觉等能力,那就根本不存在“意象思维”。可以说,意象思维是建立在诗人强大的直觉能力基础上的。

      正如德国小说家瑞希特所说:“无意识是我们心灵中的一块最大的区域,是我们内心的非洲大陆(指神秘的、未知的),它那未被认识的边界伸展到了无限远的地方。”(注:美国版《哲学全书》第8卷,转引自《现代诗的意象结构·本体篇》,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3月版,第69页。)他这里所谓的“无意识”也就是潜意识。特别是他将“潜意识”比做那神秘的、未知的、辽远的“非洲大陆”,是很具有深意的。人的心理机能的绝大部分,平时都处于潜在状态。如果说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藏书有两千万册,那么一个人大脑的记忆储量通常有三四个美国国会图书馆那么大。这样,我们就可以明白为什么瑞希特把人的无意识比做那辽远的“非洲大陆”了。如果把人的心理机能比做一个大海,那么,显意识就像是露出海面的“冰山”,而人的潜意识就好似是海平面以下的冰山主体。潜意识虽然潜藏着,但并不是不起作用,相反,它往往会产生一股巨大的力量,成为人的创造性原始内驱力的来源。很多诗人都有“梦中得诗”的情形,并且梦中得到的诗独具风韵,那种魅力也许是诗人在明白状态下写不出来的。何其芳曾经在梦中得到一首诗。那是读大学时,他在梦中得到“南方的爱情是沉沉地睡着的,它醒来的扑翅声也催人入睡”,“北方的爱情是惊醒着的,而且有轻的残忍的脚步”。他根据这两句诗写成了他的代表作之一的《爱情》。(注:何其芳:《爱情》,载《何其芳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1月版,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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