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在政策界和研究界迄今为止的主流话语体系中,教育数字化转型均被描述为任何一个国家和个人都可通过宣称数字化转型即可占领未来教育高地的历史乐观主义发展愿景,大多对其背后隐藏的数字文明大变局价值观博弈及其教育意蕴缺乏透视。正如人类社会在历史上经历的任何一次技术驱动的文明变局一样,数字化转型也具备技术驱动的数字垄断逐利、数字强权压制和殖民、技术驱动的阶层鸿沟拉大等残酷本质。在数字文明大变局越势而出的历史拐点,如试图将数字化转型及教育数字化转型从文明变局的历史维度与层次(以下简称“维层”)中切除出来做孤立而过度乐观的分析,无视其现实的残酷性,必将在后文明变局阶段面对被数字强权压制的残酷现实。技术逐利的文明压制与数字霸权早已先发而至,并借助新冠大流行期间的全社会危机应对事件的掩盖而甚嚣尘上。当下从数字文明变局维层辨析数字化转型实质并调整教育数字化转型的政策和实践,已是后知后觉,相关研究和政策须有亡羊补牢的紧迫感。鉴于此,本研究基于以下基本假设提出教育数字化转型辨析框架,并以此辨析数字人文主义的价值观原则和战略实施要点:(1)数字化转型背后存在技术趋利的必然逻辑;(2)教育数字化转型假设中充斥着永不会实现的、想当然的未来数字技术鼓吹;(3)数字化基础设施和教学育人的内生发展需求是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实然基础和动力;(4)数字人文主义是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应然价值观追求。 二、数字文明变局视域中的教育数字化转型辨析框架 (一)数字化转型是数字技术驱动的世界文明变局:技术逐利逻辑与人文公益逻辑的对峙 数字化转型本质上是人类历史上最新一轮技术即数字技术驱动的世界文明变局,可简称为数字文明变局。在人类文明进化史上,所有技术驱动的文明变局皆具备如下相互链动的阶段性要素:颠覆性技术升维、普及性技能降槛、全领域社会动员、跨阶层制度重建、全球化文明变局。数字技术已在各国和各界充分展示出驱动文明转型所需的上述所有要素。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大规模技术驱动的文明变局无不基于技术逐利的文明内部的暴力剥削和文明间的暴力征服逻辑[1],并与人文引导的技术促生文明重塑逻辑之间形成人类发展进程中最尖锐的文明过渡价值观对峙。这两种路径的典型要素与关键阶段如图1所示。
图1 技术逐利的文明征服逻辑与人文引导的文明重塑逻辑的对峙 1.技术升维 “技术升维”是技术在某一历史时期的突变在更高维层上突破人类认知时空域的天花板并提升人类利用物质、能量和信息的地平线,是驱动文明变迁的技术使动力。从技术逐利的文明征服逻辑出发,技术升维将使率先掌握这一技术的文明获得降维打击其他文明的能力,触发文明变局链条的第一环。人文主义引导的文明重塑逻辑则倡导应通过包容性的新基建保障所有人获得新技术的机会,确保所有人生活在同一文明地平线和认知时空域。 2.技能降槛 “技能降槛”本质上体现的是升维技术设计者与应用者之间技术不对等关系的升维,即在技术设计端对物质、能量和信息的处理能力进行预先设计和封装,大幅降低应用端的普通用户操作该技术所需的门槛。技术逐利的文明征服逻辑多会强化基于设计原理不透明的技术单盲性基本操作和对应用后果不做解释的愚民性被动技术消费行为。人文主义引导的文明重塑逻辑则主张应在面向所有民众普及技术操作基本技能(知其然)基础上,尽可能把普及性技能从被动单盲操作升维到理解基本原理知识(知其所以然)和合乎伦理地应用技术所需的人文价值观(知其可为与不可为)。 3.社会动员 “社会动员”体现的是高维层技术的跨领域、跨族群社会动员力,高维层技术会突破原有时空局限,更大限度、更快捷地满足人类原始的本能欲望和更宽场域的社会行为,动员上一代技术时期的技术弃民和技术边缘群体成为新技术的日常应用群体,从而更易实现跨领域乃至全社会的应用动员。技术逐利的文明征服逻辑多会通过技术无选择地刺激和助推本能欲望的实现进而通过“技术沉溺”控制个体行为,并通过看似温情地赋能社会行为和社会服务而实现群体的发动和役使。人文主义引导的文明重塑逻辑则主张应面向公共利益而非以激惹私欲为目的的技术研发,并基于社会公益价值观支持大众化跨领域技术应用和发动社会力量参与技术创新。 4.制度重建 “制度重建”体现的是高维层技术对既有社会阶层划分和社会制度深远而广泛的降维穿透力,多始于对技术驱动的新生产方式、新分配关系的制度重建,并必将渗透到针对原有阶层、阶级划分等深层社会关系的制度转型之中。技术逐利的文明征服逻辑都表现为强势群体试图通过制度调适来巩固既得利益阶层对技术的控制,以及借助新生产方式实现更不平等的分配关系。人文主义引导的文明重塑逻辑则主张通过人文伦理规范和公共立法确保高维层技术不被强权阶层操控并借以压制或役使弱势群体,在人类历史上经常表现为力图打破已有的固化阶层划分和利益分配格局,多会触发某个国家或族群的内部阶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