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064(2022)04-0015-07 具身道德研究源自具身认知思想以及具身神经生物学证据在道德心理学中的不断渗透,具身德育就是这种研究在教育领域的产物。道德的具身性强调道德认知与判断不仅应以主体的身体及情绪情感为基础,还应以“具身”的视野超越认知的范畴,关注包括身体及其感知觉、情感甚至所处环境等在内的道德的整全存在与具身化发展所相关的诸要素。具身德育强调身体、心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持一种融合、统一的存在观和交互、和谐的发展观,为解决德育教育中存在的抑身扬心、二元割裂等问题提供了一种路径。但当前具身德育研究仍有诸多问题和不足,我们应对其进行整体的把握和系统化的完善。 一、具身德育研究的兴起 在具身认知进入教育领域之前,德育已经有了身体转向的进步。德育的身体转向是哲学的身体转向大潮在教育领域延伸与渗透的重要体现。随着现象学、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发展,西方哲学渐渐从那个高高在上的理念世界、超验世界、超感性的精神世界慢慢走出,降落到凡尘大地之上,开始关注个人生活的现实世界,关注人的生命、生存、生活与感知。这一转向为身体在教育中的觉醒铺平了道路。 (一)德育研究的身体转向 与身体在哲学中的遭遇相对应,道德教育也大致发生了从“救赎式道德教育”到“理性化道德教育”再到“生命化道德教育”的三次嬗变[1]。古希腊的一些哲学家认为,身体是道德实现精神性超越的障碍,灵魂战胜并主宰身体的过程便是德性生成的过程。近现代有哲学家认为,身体逃脱了灵魂和上帝的枷锁,又陷入了理性的囚笼,身体沦为理性发展和生产的工具。在这种理性化的德育中,秩序是首要的,外在的道德律令通过对身体行为的控制和规训,塑造和生产着服从先验理性和类属性的标准化个体。身体等同于无差异、无感觉的物体,人沦为技术化的存在,道德教育成了规训和惩罚的工具[2]。 在对传统德育批判的基础上,学者们纷纷呼吁德育要实现身体转向,强调道德教育要关注道德主体的身体,关注个体的生命、生存境遇与现实生活。“德育面对的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抽象的概念化的人和冷冰冰的理性。”[3]德育作为育人的伦理发展之学,它的起点应该从空泛的“人”转向生命本身,转向活生生的个体,而生命之伦理起于身体,因此当代教育应该将身体作为道德教育的逻辑起点[4]。身体是道德存在的“强制性结构”,是道德发生的基础,德育的身体转向不仅是对传统德育的反思,也是对当下身体不当行为等身体道德问题频发的回应[5]。因此某种程度上,生命德育论、生活德育论成了德育身体转向的前奏或者其中一部分。 (二)德育研究的具身化发展 随着具身认知科学的发展,一种更具包容性的具身化思想逐渐形成,德育中的身体也逐渐有了具身化的意味。德育研究开始强调个体的切身经验、体验、感悟与精神自我的互构性和动态生成性,强调身体与自我是统一体[6]。“具身”的扰动,使德育研究以更加开放的视野吸收着哲学和科学的新成果。具身德育不仅继承了身体德育对理性至上的批判,而且试图真正解决二元论问题。在对道德唯理性倾向的批判过程中,大卫·休谟(David Hume)提出了“理性是情绪的奴隶”“情感是道德的唯一可能原因”的情绪情感观[7],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提出了道德判断的社会直觉主义模式以及认知—情绪整合观[8],这些都动摇了将理性置于道德思想和行为中心的传统道德理论的统治地位。另外,心理学和神经科学通过对清洁行为和面部表情等与道德之间的关联性的大量研究,提出了嵌入道德[9]和道德判断的具身化思想[10],认为身体经验同道德认知和判断是相互嵌入与相互影响的。至此,道德具身观逐渐得到了广泛的承认和发展。 具身德育便自然而然成为具身认知和道德判断具身化等思想的延伸,被看成解决当前理性主义德育理论与直觉—情感主义德育理论二分的良方[11],并能够突破传统上个体的、内在的品德教育与社会的、外在的道德教育之间的二元论困境[12]。具身德育不仅让身体回归到道德教育的过程之中,而且肯定了身体及其感知运动在道德发生和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并且揭示了道德的发展是理性与感性、意识与经验、身体感知和运动及其所处环境与他者交互作用、相互建构的具身化过程。 二、具身德育研究的主要内容 因具身道德能够有效解决当前德育中的诸多问题,且一定程度上顺应了目前学界对个体道德发展及教育发展认识的趋势,所以具身思想已经逐渐融入教育的脉络之中。因此,有必要对当前相关研究进行整体的把握和反观,以对未来提供借鉴。 (一)具身德育的价值与目的 具身德育的价值论大致可归纳为现实问题的解决和应然状态的追求两个方面。西方研究者习惯从更加普遍和宏观的角度阐述具身德育的价值。他们普遍认为今日之教育面临着人文道德价值观危机的挑战,具身德育能够提高个体的自我意识,促进个体在跨越真实和虚拟边界时的相互认可,并通过培养责任感和积极的动机来克服个体之间异化、冷漠和疏远的力量,从而促进人与人之间人文道德关系的发展[13]。将具身认知应用于公民教育,能够克服当前简单的善与恶、效率与关怀、严父与慈父二元对立教育模式的局限性[14]。而对社会和人类来讲,它有助于解决工业化发展削弱人类道德敏感性及其能力的问题,促进人类道德潜能的进化与发展,实现人类共同参与和想象的道德福祉[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