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中国教育本质观的合理性建构

作 者:

作者简介:
郝文武(1954-),男,陕西清涧人,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从事教育学原理、教育哲学、现代教育战略、教师教育研究(陕西西安 710062)。

原文出处:
高等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人类认识教育必然要认识教育的本质及其目的和规律,教育本质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合理性建构,是从本体存在到本质生成的过程。古代中国对什么是教育有许多感性和理性认识以及不同的语言表述和解释,“教育”和反映教育本质的“培养”词语、概念、话语是现代中国对古老中华文化的复兴和创新,是中国教育本质观的时代性变革。以同等重视教育为本与以学为本的价值追求为引领,构建主体间指导学习的教育本质观及其师生关系观,是构建现代中国学习化社会教育理念、理论、实践的必然要求和理想追求,对形成中国特色教育话语体系也有重要意义。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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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22)01-0001-10

      有了人类,就有了教育实践和对教育的认识,认识教育必然要认识教育的本质。要认识教育的本质,就要认识教育发展的规律,更要认识发展教育的目的;既要认识永恒不变的教育本质和规律,也要认识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的教育本质和规律。教育本质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合理性建构,是从本体存在到本质生成的过程。对教育本质的认识,既是在发展教育的实践中逐渐形成和演变的,又会对教育实践变革产生重要影响。古代中国对“什么是教育”的许多感性与理性认识的词语、概念和话语表述、解释,对古代中国教育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教育”和反映教育本质的“培养”词语、概念、话语是现代中国对数千年古老中华文化的复兴和创新,是中国教育本质观的时代性变革。以同等重视教育为本与以学为本的价值追求为引领,构建主体间指导学习的教育本质观及其师生关系观,是构建现代中国学习化社会教育理念、理论和教育实践的必然要求和理想追求,同时对借鉴世界教育经验、形成中国特色教育话语体系有重要意义。

      一、“教育”和“培养”是古老中华文化在近现代中国的复兴和创新

      有了人类,就有了教育实践和对教育之思,但反映教育事实之本质的“名”及其词语和概念则是历经数千年演变才形成的。古代中国浩瀚的教育名著更多的是论“为学”而非“为教”,“为学”既有受教之学,也有有意无意之自学,还有学问、学术等;既不等同受教之“学”,更不等同“教育”。“教育”只在《孟子·尽心上》的“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中出现过一次。《学记》约1500字,有“学”48个,“教”20个,没有“教育”;不仅以“学”命题,且首段就是“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然后有“人不学,不知道”,“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此谓教学相长,……学学半”,“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等。《大学》不是“大教”,全篇共2200余字,有“学”6个,“教”6个,没有“教育”。《论语》开篇是《学而第一》,第一句话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后有“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等。荀子的《劝学》第一句是“学不可以已”,其后的“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等都强调“学”。唐代颜真卿的《劝学》、宋代陈普的《劝学歌》、近代张之洞的《劝学篇》等也都强调“学”。连太平天国也有《劝学诗》。汉代许慎的《说文解字》对“教”“育”分别解释,而非作为一个词解释。

      戊戌变法是近代中国开始使用“教育”一词的分界线。之前,康有为、梁启超、张之洞、严复等如同古人,都以论“学”而论“教”。康有为在《长兴学记序》(1891年)中认为,学是人与物、人与人区别的根本,“学也者,由人为之,勉强至逆者也”。人性相近,学则使人相去甚远。同是物,人能学则贵,异于万物;同是人,能学则异于常人;同是学人,博学则胜于陋学;同是博学,通于宙合,则胜于一方。[1]梁启超的《变法通议》(1896年)、《湖南时务学堂学约》(1897年)、《公车上书请变通科举折》(1898年)等都用“学”“教”而非“教育”来论教育。之后,严复的《与外交报主人论教育书》(1902年),其题目是“论教育”,内文则更多的是论“学”。清廷制定的《钦定学堂章程》《奏定学堂章程》也很少使用“教育”。“教育”成为固定词汇被普遍使用是古老中华文化在近现代的复兴。梁启超是开启使用“教育”的先驱,他的《教育政策私议》(1902年)、《教育当定宗旨》(1902年)、《中国教育之前途与教育家之自觉》(1917年)、《趣味教育与教育趣味》(1922年)等都以“教育”论教育。容闳的《予之教育计划》(1909年)、张謇的《论严格教育旨趣书》(1912年)、蔡元培的《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1912年)和《新教育与旧教育之分歧》(1918年),以及陈独秀、李大钊、恽代英、黄炎培等人的著作都普遍用“教育”论教育。五四运动以来的现代中国同时重视教育和学习,有时也以“教”替代“教育”,但很少再用“学”来指代教育和论教育。

      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这是当代中国对教育本质最普遍和最简明的界定。但“培养”一词在古代和近代文献中很少使用。《辞海》对“培养”的解释是“栽培养育”,如培养花木,引申为教育、造就人才。“培养”与教育联系起来,早先出现在《宋史》,《宋史·苏轼传》记载:“轼之才,远大器也,他日自当为天下用。要在朝廷培养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元代欧阳玄《示侄》也提到:“吾宗孙子多好学,争持卷轴求余诗。……初阳萌动慎培养,万木一本含春滋。”古代中国有招揽人才的养士制度,但此“养”有别于“培养”之“养”。近代教育名著中,也有“养人才”“育人才”“造就人才”之说,但没有用“培养”的。郑观应在《学校》(1892年)中说:“学校者,造就人才之地,治天下之大本也。”[2]梁启超在《变法通议》中说:“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管制。”[3]“亡而存之,废而举之,愚而智之,弱而强之,条理万端,皆归本于学校。……夫国家之设学,欲养人才以共天下”[4]。他在《论科举》中说:“故欲兴学校,养人才,以强中国,惟变科举为第一要义。”[5]康有为在《请开学校折》(1898年)中说,“奏为请广开学校,以养人才,恭折仰祈鉴事”,“夫养人才,犹种树也,筑室可不月而就,种树非数年不荫,今变法百事可急就,而兴学养才,不可以一日致也。故臣请立学亟亟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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