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时性认知场域中的艺术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

作 者:
赫云 

作者简介:
赫云,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博士后流动站合作导师(江苏 南京 211189)。

原文出处:
民族艺术研究

内容提要:

在共时性中,母题与主题在不同区域的艺术中重复出现(多由传播引起)。其中,有些母题与主题既有相似也有区别。故而,在辨别共时性的母题是否为同一原型并是否指向相同主题时,需要纳入“认知场域”中考察母题类别以及母题喻指或指向,由此对主题进行判断。这一方式关系到正确揭橥中国传统艺术的内涵与叙事意图,以及揭示在“共时性”的横向传播中传统艺术的形而下与形而上的建构活力。同时,探讨共时性认知场域中的艺术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的研究,显示了母题学与主题学的“共时场域”理论的价值和意义。


期刊代号:J0
分类名称:艺术学理论
复印期号:2022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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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J11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0X(2021)04-0062-09

      doi:10.14003/j.cnki.mzysyj.2021.04.07

      母题与主题的持久性,表明了母题与主题不是孤立地存在的,而是在一定认知场域中历时性地延续或传承。“桃花源”文本中的母题与主题被传统山水画图像历史性地传承,但传至明代绘画中却发生母题演变,由“桃花源”主题向“仙境”主题方面变迁。其从“避隐”到“隐逸”再到“仙境”的演变,也印证了艺术史流变的路径与脉络。因此,将艺术母题与主题纳入历时性认知场域中探讨,分析与研究艺术母题的族群、谱系与演变的域场范围,从而探讨、分析其主题变迁,这不仅是建构艺术母题学与主题学理论的基础,也是拓展艺术史建构的基础。

      艺术母题要体现价值与意义,应该满足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共时性”。母题的“共时性”意味着母题在不同的区域有横向传播,表明了母题在同时期的艺术中会反复出现。母题在“共时性”中反复出现正是显示了其在横向的传播,且意味着其存在着一定的“认知场域”。也就是说艺术母题的传播与反复出现,是在一定的“认知场域”中进行的。“认知场域”是对母题或主题在文化上的认同,即对一定的文化现象形成共识与认可的场域。譬如中国传统艺术系统中的“民间艺术”“宫廷艺术”“文人艺术”与“宗教艺术”,这四个艺术系统我们可以看作是四个文化的“认知场域”。不同的“认知场域”在对母题的认知与对主题的判断上都是有差异的;不同艺术系统的“认知场域”对母题的共识不同,其定位必然不同,因此才形成了不同的艺术系统。在大的共时性“认知场域”的艺术系统中,又有各自形成的较小的“认知场域”,而共时性的“认知场域”之间,也存在交叉的情况。这里我们就共时性“认知场域”中的母题类别与主题进行探讨,意在为中国传统艺术母题学与主题学奠定理论基础与研究方法。

      一、共时性认知场域的意义

      在探讨共时性认知场域的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之前,我们先探讨共时性认知场域。“母题”在同一时期横向传播或反复出现的艺术现象即是“共时性”的,即是说某个母题或相似母题在不同区域的艺术中“在场”,这也是我们一再强调的“母题”不是偶然地、一次性地“在场”于艺术中。我们常看到的汉画像石(砖)中的“孔子见老子”“泗水捞鼎”“二桃杀三士”“车马出行图”“神荼、郁垒”“西王母”“伏羲女娲”等等,其母题与主题反复出现在不同的区域,且这些母题的原型相同,主题含义也一致,在同一时期的不同区域重复出现,在同一时期里横向传播,因而是“共时性”的。与此同时,这些汉代画像石(砖)又形成了一个“认知场域”。这个“认知场域”不仅仅是处于“墓室”的场域,而且也是一个“文化系统”的场域,通过这两个认知场域,观者形成了对汉代画像石(砖)图像的母题或主题的文化共识与认同。

      探讨“共时性”不是天马行空无所依托的,而是需要具体的母题或主题来支撑,所以我们先从两个方面来探讨“共时性”。一是共时性中的母题或主题,着眼于“共时性”,从“共时性”的角度去看母题或主题,这一问题的延伸就是探讨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二是母题或主题的共时性,着眼于“母题”或“主题”的重复出现,从母题或主题的角度去看其“共时性”的问题,这一问题的延伸就是“认知场域”。这两个方面的问题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表述了两种略有区别的角度与方法。在探讨“母题”“主题”与“共时性”之间的相互关系的同时,要注意各自延伸的焦点问题。对研究者而言,可以从“共时性”的时段中去发现不同区域存在的相同或相似的母题或主题,由此分析共时性中的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同时,共时性中的母题或主题在横向传播中反复出现时,需要注意分析其可能会发生的演变,由此探究演变的原因。不过共时性中的“母题”演变比较小,历时性中的“母题”演变相对较大。概言之,在“共时性”场域的空间范围内,去探讨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不失为一种方法。研究者也可以从“母题”或“主题”的角度去分析“共时性”现象,特别是“空间”方面的“共时性”,因为相同母题或主题基本上会在不同区域空间的艺术中重复出现,并反映在共时性空间范围中。譬如上面我们列举的汉代画像石(砖)的母题或主题,在汉代不同区域墓室空间范围内广泛地重复出现,此后汉墓中的很多母题与主题基本上逐渐减少,少数母题可能在其他艺术形式中传承,不过这属于“历时性”探讨的范畴,当另文讨论。也就是说,某种母题或主题,可能在某个“共时性”的特定“空间”中反复出现,离开了这个共时性的特定空间就出现很少。总之,母题或主题出现的这种“共时性”现象,应该纳入一定的空间关系中加以探讨。同时,从母题或主题的“共时性”现象中,可以探讨母题或主题在一定的空间范围内的传播方式。这样的现象有很多,如远古时期的彩陶、玉器图案的母题或主题、其他民间图案的母题或主题等等。“共时性”的场域指的是一个空间范围,但这个空间范围不仅仅指地理空间,更重要的还指文化空间,由此文化空间必然涉及到我们说的“认知场域”。

      那么,对“认知场域”应该作何理解呢?“认知场域”对于“共时性”和“历时性”来讲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缺少了“认知场域”这个基本条件,母题与主题的“共时性”和“历时性”就难以成立。我们说的“认知场域”指的就是在一定的区域空间与文化空间范围内对某些母题或主题所形成的一个基本共识,这个共识是文化上对母题的认同,可以用来表达相同或近似的主题。这就是母题或主题在不同区域空间范围重复出现或在场的原因。譬如我们列举的汉画像石(砖)的母题与主题,是基于对墓室形制的空间场域和墓葬文化观念等的认同,在墓室形制认同基础上对墓室不同方位构件的图像采用,即采用文化认同中的母题与主题,以产生我们当下看到的汉画像石(砖)的母题与主题重复出现的结果。如果越出了“认知场域”,对母题或主题的认知来讲,就很难达成文化上的共识。当然,我们也要注意“认知场域”的交叉问题。有时母题在两个不同的“认知场域”中都有某种共识,即母题在不同文化场域空间范围中同时“在场”,但却依然又保持了各自“认知场域”的文化观念,对主题判断不同,构成艺术主题含义或观念迥异,主题的“出场”不一样。譬如“牡丹”母题同时出现在民间艺术和宫廷艺术的认知场域中时,尽管都对“牡丹”母题有一个文化上的认同,喻指主题隐喻富贵,但“牡丹”在不同的认知场域中,其喻指与主题判断是不同的,因而主题的含义则不同。在民间认知场域中,“牡丹”母题的主题表达是乞求富贵,希望或期盼富贵;而在宫廷认知场域中,“牡丹”母题的主题表达则是显示富贵,炫耀富贵,张扬皇家气派。尽管作为牡丹的“母题”相同,但二者“主题”判断上的观念则完全不同,这就属于不同“认知场域”范畴的喻指主题的区别。李诫《营造法式》中有关建筑构件中的图案母题就有“牡丹”,并在图案系统中占很重要的位置,但《营造法式》是在宋徽宗谕旨下重新修订的,属于皇家体系的文化“认知场域”范围。尽管它也用“牡丹”母题为装饰图案,但与民间图案系统所用的“牡丹”母题,在主题的表达上则完全是不同的观念与思想,也就是我们说的“显富贵”主题思想。“认知场域”的不同导致一系列艺术形式和审美意识都不同。再譬如在中国传统花鸟画中的“黄筌富贵,徐熙野逸”就是宫廷与文人“认知场域”中的母题类别与主题判断,二者在母题方面比较接近或近似,但母题喻指不同,而主题则有“富贵”与“野逸”判断的区别。宗教文化系统“认知场域”与文人文化系统“认知场域”中的“莲花”母题,二者母题相同,但喻指的主题不同,主题判断区别较大。佛教莲花母题喻指脱离尘世的佛土世界,文人莲花母题喻指“高洁”,所谓“出淤泥而不染”。不难看出,共时性的“认知场域”对于揭示母题类别与进行主题判断,具有很大的理论意义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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