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术下新媒体艺术的美学变革与理论扩容

作 者:

作者简介:
陈旭光,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艺术学理论、影视理论与批评(北京 100871)。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战线

内容提要:

网络时代数字技术的发展不会消减和割裂艺术,而会为以数字化影像为核心的新媒体艺术带来发展契机。与此同时,技术发展变革引发的媒介文化变革,对以经典艺术为主要诠释对象的艺术理论体系和美学体系提出了新的挑战。随着新媒体艺术的发展,艺术理论也应随之发展、不断扩容,以解决艺术发展中出现的新问题,进而深化美学和艺术理论体系。文章从影像世界本体、创作生产主体、作品或媒介本体、观众受众主体等几个维度全面系统地论述了数字技术带来的关学与艺术理论变革,进而提出在媒介文化构造和影响我们日常生活、塑造我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的同时,我们也应在媒介文化变革中不断地进行理论思考和探索,在原有经典艺术理论和美学理论的基础上建构一个开放的、与时俱进的艺术理论体系。


期刊代号:J0
分类名称:艺术学理论
复印期号:2021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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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206;J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0246(2021)04-0180-09

       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对新媒体艺术的生产、传播、接受等全产业链产生了广泛影响。尤其是进入21世纪之后,高新技术更新迭代速度加快,新媒体艺术发生了全方位的变化,其中就包括美学观念与艺术理论的变革。

       广义的新媒体艺术以数字技术为基础、以数字影像为媒介,包括被艺术系统接纳作为“第七艺术”的电影、作为“第八艺术”的电视和作为“第九艺术”的游戏,以及诸多与影视艺术相关的艺术形式,如3D影像、VR影像、影游融合影像等。新媒体艺术为我们提供了新的审美体验模式。正如马克·汉森所说:“新媒体已经带来了‘审美体验的根本改变’——从自足的客体感知占支配地位的模式向以具体的情感强度为核心的模式转变。新媒体一定程度上使我们的内部机能运动起来,从而再次证明了它们本质上的创造力。”①

       一、数字技术带来新媒体艺术美学变革

       数字技术的进步为影视媒介与影视艺术提供了发展契机,也对包括影视艺术和其他新媒体艺术的整个“大艺术”理论体系造成强劲的冲击。艺术发展的过程一定程度上是艺术理论不断“扩容”的过程。以数字技术为基础、以数字化影像为核心的新媒体艺术带来的新美学,开启了影视艺术与影像文化的新纪元,为以经典艺术(电影)为主要诠释对象的原有艺术理论体系和美学体系提出了新的挑战。下面就以作为新媒体艺术核心的影像艺术为主要研究对象,考察数字技术发展和媒介革命对经典艺术提出的挑战,以及在此过程中艺术理论的扩容和变革。

       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电影艺术自诞生起就对艺术理论构成了挑战,早期电影理论家德国的敏斯特堡、匈牙利的巴拉兹、法国的巴赞、德国的克拉考尔等人都探讨过电影不同于文学、戏剧、造型艺术的新美学、新心理、新文化与新思维。这种呈现出“加速度”态势的“新”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数字技术化的新电影相对于经典意义上的影院、胶片、银幕大电影的“新”;二是以数字技术为基础的各类新媒体艺术相对于电影艺术的“新”。赫伯特·里德曾谈过现代艺术的“新变”:“一直就有艺术史上的变革。每一代都有变革,而且大约每一世纪都周期性地产生一种更广泛或更深刻的感情变化,这种变化就被认为是一个时期——十四世纪,十五世纪,巴罗克时期,浪漫主义时期,印象主义时期,等等。但我认为,我们已能看出,当代的变革有着不同的性质:它并不是暗示倒转、甚至倒退的变革,而是解体,是退化,有些人会说是崩溃。”②当下,源于数字技术的媒介变革所引发的艺术巨变远超当年。

       一般认为,20世纪70年代,美国电影大师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开启了电影数字化制作的新纪元。罗德维克在《电影的虚拟生命》中曾经提到这一新纪元几个里程碑式的节点:

       1979年:卢卡斯电影有限公司建立了计算机动画研究部,开发动态画面的特效;

       20世纪80年代:在电视广告和音乐视频制作中,数字摄影处理与合成日益盛行。史蒂文·乔布斯的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和乔治·卢卡斯的工业光学和魔术公司作为电影数字成像方面最具创新性生产者出现;

       20世纪80年代后期:数字非线性编辑系统开始迅速取代机械式施藤贝格音像合成工作台作为行业编辑标准。从1995年起被接受为通用标准;

       20世纪80年代后期:清晰度近似35毫米胶片的数字摄像机试验成功;

       1989年:詹姆斯·喀麦隆的《深渊》(The Abyss)在真人实景电影中制作出第一个令人信服的数字动画人物——“伪足”……③

       肖恩·库比特认为:“当代全球化、网络化社会带来了一种新的伦理。这种伦理可以理解为一种美,我们对此新伦理或许只能作此理解。在这个时代,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去分析,人们对于那些仿佛遥不可及、云里雾里、隐晦迷离的东西的乌托邦式的渴求无一不是源之于美。”④从美学和文化学的角度看,这一历程更像是一场文化的革命,它引领了一种新美学、一个新的文明时代。

       今天我们在影视新媒体领域可以看到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经典艺术理论无法圆满解释的现象,而这些现象都与电影影像的“数字美学”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例如,在电影生产过程中,演员的重要性逐渐降低,后期制作技术变得越来越重要。“数字处理方法日益增加的使用实际上已经使得演员的身体黯然失色,在某些情况下完全重塑了演员的身体。电影‘演员’已经成为弗兰肯斯坦式的混血儿:一部分是人,一部分是合成的。”⑤导演的主导性地位也急剧下降,甚至准入门槛也不断降低,仿真合成的“拟像”化的场景地位大为提升。在这种情况下,“作者电影”“艺术电影”生存艰难,“作者性”“风格”等传统电影必备元素成为稀缺之物。

       这些现象或者说问题无疑是时代性的,源于互联网时代数字技术的发展和某种根本性的媒介革命。面对这些现象和问题,从艺术理论方面进行深入思考是必要而紧迫的。正如拉塞尔所说:“当艺术更新的时候,我们也必须随之而更新。我们与我们所处的时代有一种休戚相关之感,有一种与之分享和被强化的精神力量……正是艺术告诉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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