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26(2020)10—0173—07 中国无产阶级文艺运动深受苏联的无产阶级文化派的影响。从概念命名看,中国现代文论中最重要概念之一的普罗文学,直接从俄文proletarskaya kultura(Proletkult)、英文proletarian culture硬译而来,指无产阶级文学。从批评资源看,作家在无产阶级文艺的讨论中,经常使用“无产阶级文化派”的“组织”“集体”等理论概念,虽然没有明确出处。目前中国无产阶级文艺运动的研究多放在与托洛茨基、普列汉诺夫、卢那察尔斯基、藏原惟人、青野季吉、福本和夫、辛克莱等的思想关系上,专门讨论与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波格丹诺夫的关系较少。从本文的问题出发,林伟民《中国左翼文学思潮》(2005)、单世联《文化实验与政治工具:革命文艺的双重性质》(2006)、谭桂林《论三十年代左翼诗学与俄苏诗学的关系》(2007)、庄桂成《中国早期革命文学批评对“无产阶级文化派”的接受——以对波格丹诺夫的接受为例》(2011)、王琴《中国早期左翼文学思想的知识谱系——苏俄无产阶级文化派文艺思想对中国早期左翼文学的影响(1917-1937)》(2011)、程蕾《“无产阶级文艺”概念在中国的早期译介和接受(1920-1925)》(2019)等讨论了“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对中国早期革命文学批评的影响,但未能总结出作家的独特理解和实践,未能把握作家接受过程中的态度变化,未能与一些非无产阶级文化派的观点区别开。要关注胡一峰《波格丹诺夫在中国:近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上“沉没的声音”》(2012),该文认为波格丹诺夫在以马恩列斯为基本传承脉络的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一直没有位置,不仅如此,在非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思想谱系中也没有记录,但其在中国思想史、马克思主义传播史上有深刻影响;[1]也要关注吴元迈《波格丹诺夫文艺思想新探索》(2014),他认为波格丹诺夫不只是列宁的对立面,“从学术发展史的角度看,波格丹诺夫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和无产阶级文艺运动中的一个代表人物,应该占有一席之地……应全面地探讨他的复杂性和矛盾性”[2](P.36-37),而这与他在30余年前的《列宁同无产阶级文化派的斗争》中提出的观点有很大变化。因此,本文将重新审视无产阶级文化派及其代表人物波格丹诺夫在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发展史的地位,讨论以波格丹诺夫为代表的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对中国无产阶级文艺运动的影响,把握“无产阶级文化派—波格丹诺夫”在中国无产阶级文艺运动中的命运。 需要说明的是,无产阶级文化派指的是全俄无产阶级文化协会。该协会组建于1917年9月,支部遍及全国;在1917到1920年之间约有近1400个组织、40万会员、20种杂志。早在1909年以波格丹诺夫为首的“前进派”集团就在《目前形势和党的任务》中提出了“无产阶级文化”的口号。无产阶级文化派曾在推广工人群众的文化艺术活动上发挥过作用,但几乎从其理论诞生之日起,就伴随着列宁等从哲学上和政治上的双重批判,参看《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1909)、《政论家的短评》(1910)、《共青团的任务》(1920)、《论无产阶级文化》(1920)、《宁可少些,但要好些》(1923);而在经过1920年到1922年间的激烈斗争之后,无产阶级文化派逐渐衰落,但到了1932年才彻底解散。大体上说来,在哲学基础上,这一思想在根本上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以“波格丹诺夫”为代表的“无产阶级文化派”在马赫主义影响下,使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脱离开唯物辩证法,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论,同时对物质和意识的“第一性”和“第二性”没有清楚的认识;从政治上看,“无产阶级文化派”试图使文艺脱离党的领导。总之,对无产阶级文化派的整体把握,是为了提供今天再评价的理论参照。① 一、无产阶级文艺的最初想象:转述与初识 俄国十月革命后,同时开始了无产阶级文艺的建设,并取得一定成绩。在没有任何经验的前提下,中国作家向苏联寻求无产阶级文艺的建设经验。《新俄罗斯的无产阶级文学·序》中冯雪峰说,介绍在苏俄已经成为主潮的无产阶级文化是为了给国内的无产阶级文化建设提供参考。[3](P.69-70)《我走过的道路》中茅盾回忆写作《论无产阶级艺术》,一方面是为了以“无产阶级艺术”修正自己的“为人生的艺术”,另一方面是向尚未有无产阶级艺术的中国介绍苏联的文艺经验,以指引中国的文艺创作走上崭新的道路。[4](P.318-325)虽然在1928年之前,苏联无产阶级文化派的著作还没有被直接译介到中国,但通过部分作家的零星转述,可以把握其基本特征。 第一,为什么要建设无产阶级文化。劳动文化/无产阶级文化是属于全人类的文化。《劳动文化》中胡愈之介绍了十月革命后苏联产生了劳动文化(Proletkult)、无产阶级文化;因为资产阶级文化将来会跟着资本主义一起消灭,所以应该造出劳动文化——社会主义文化。无产阶级的最终目的是造全人类的文化。同时胡愈之介绍了劳动文化的反对意见:劳动者在迈向艺术时,会脱离原阶级,因而劳动与文化不能在一起;劳动文化的群体精神同独创精神相矛盾;劳动文化只是量的增加不是质的增加,但却想否定一切人类的旧文化。[5]《苏维埃俄国下的艺术》中周建人介绍了苏联对“无产阶级文化”的质疑——尽管他们用了很多政府的资源,但没有创造出劳动阶级的艺术。[6]虽然“劳动文化”的否定意见被介绍到中国,但是在1920年初并没有得到关注。从《新俄艺术的趋势》中可以知道沈泽民坚信将来一定有与资产阶级文化相对的“无产阶级文化”。[7]《无产阶级革命与文化》中蒋光慈指出无产阶级文化之所以是必然的,因为无产阶级文化的基础是现代大工业;无产阶级文化是人类文化的开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