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4799(2020)01-0052-07 “文学话”是传统话体文学批评应对现代文学批评语境新变的产物,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在对中国传统文学批评进行思想改造、话语注新、结构重设、逻辑鼎革等多方面作出了卓越贡献。作为综话“文学”的一种话体文学批评。“文学话”产生的先决条件是晚清以来新式“文学”范畴的确立,因而相较其他话体文学批评而言,它具有更高的综合性和特定的时代性。故此,对长期处于被遮蔽状态的这一文学批评体式进行生成学意义上的理论溯源与风格探略,不仅有助于我们更为全面、深入地考察传统文章学的最后总结形态及其向现代文学理论与批评的转型,进而为中国文学史、中国文学批评史等学科提供更为多元的基础文献,而且也将带动话体文学批评研究本身的进一步发展。 一、古典文论的“话”性与话体文学批评 “任何理论作为对在实践中出现的某些规律性现象的整体把握,往往标志着一种思想体系的形成,因此。其内部也总是存在着一个从分散到集中,从朦胧到相对清晰的过程”①。因此,把握“文学话”批评的生成,对其母体形态迁衍流变的历史漫溯是首要条件。要对作为“文学话”批评母体形态的传统诗话、词话等话体文学批评之历史发展有较深入的了解,更合理的方法并不是学界惯常所做的那样,对其创体时间进行历史考古,或对其文本文献进行全面搜寻与考订,而是应该首先厘清话体文学批评得以成为一种独特体式的内在动因及其演变轨迹。 话体文学批评之释名,首先在于对“话”字的理解。这不仅是因为该体批评以“话”冠名,更因为“话”字自唐代以来的基本义项在很大程度上构成并制约了初创期话体文学批评的主体内涵。就词源学的角度而言,“话”的基本含义是“话语”、“告喻”、“说”、“谈论”等,而《辞海》中对“话”字的解释,义项上又增置了“讲史或小说的故事”一则,并举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中的诗句“光阴听话移”进行例证,指出因为元稹曾对该句进行自注——“又尝于新昌宅说《一枝花》话,自寅至巳,犹未毕词也”,所以“话”有“讲史或话本的故事”一义②。此外,《唐五代语言词典》中也认为“话”有“故事”的含义③。综合上述两部权威典籍来看,有两点可以确定:一是“话”确有“故事”之义;二是“话”指“故事”的内涵自唐代开始较为普遍。因此,发皇于宋代的话体文学批评带有“故事”色彩当在情理之中。 事实上,早期话体文学批评的创制初衷正是通过讲述一些与“文学”相关的“故事”“以资闲谈”的。诗话是确立最早的话体文学批评,关于其创体,目前较为普遍的看法是滥觞于欧阳修的《六一诗话》。《六一诗话》开篇即言:“居士退居汝阴,而集以资闲谈也。”④祝尚书先生认为,欧阳修这句短序,向我们揭示了关乎诗话的两个基本信息:一是据其自称“居士”可以断定该著的诞生时间为熙宁四年六月至次年卒前这段时间内;二是“这种新的诗学著作不再用死法教人如何作诗,而是将表达形式定位为‘闲谈’,即用随笔式、漫谈式的诗歌批评和叙事方法,让读者在轻松、愉快的阅读中得到直观的、甚至是情绪化的感受”⑤。祝先生这里所谓“随笔式、漫谈式的诗歌批评和叙事方法”的总结可谓极其精准,一方面,点明了话体文学批评流贯始终的语体特性;另一方面,所谓“叙事”与体式命名意义上“话”的故事性内涵互为应答,确证了从“话”性维度考察话体文学批评生成、流变的合理性。 词话继诗话而起,早期诗话偏重记录“诗人逸事”、“诗作本事”的“话”性特质也在词话中得到了延续。最早以“词话”命名的是杨湜的《古今词话》。关于《古今词话》以“录事”为基本表征的“话”性品格,赵万里先生在为《古今词话》撰写的“题记”中指出:“其书采辑五季以下词林逸事,乃唐宋说部体裁”,“案杨湜此书,乃隶事之作,大都出于传闻。且侧重冶艳故实,与《丽情集》、《云斋广录》相类似”⑥。除此以外,在宋代,凡以“词话”命名者,均与《古今词话》的内容保持一致。对此,孙克强曾有描述:“从现存宋代的词学专书来看,如果不是记逸事、录本事者,则不以词话名之。”⑦同样,“文话”创生伊始,也具有明确的“话”性特质,慈波在《文话研究引论》一文中就指出“记录本事丛谈”是“文话”的主要内容之一⑧。即使到了民国,文话创作中对“录事”的热衷依然肆响不绝,甚至在某些作品中,由于对“故事”的过分热衷。导致其理论本色反遭压抑,而其本身作为话体文学批评理论著作的身份也颇为可疑了。这其中的典型代表首推郑振铎的《民族文话》。《民族文话》实际上是郑振铎通过通俗易懂的文字记录历代文学作品中有关民族大义的英雄故事的一部著作,其创作并非在今人所熟知的传统话体文学批评的理论之维上展开,而是借用“文话”之名,延续“文话”最原始的“话”性内涵,宣扬爱国主义思想。关于其创作动机,郑振铎曾直言:“在这个伟大的时代,把往古的仁人、志士、英雄先烈们的抗战故事,特别是表现在诗、文、小说戏曲里的,以浅易之辞复述出来,当不会是没有作用的。”⑨由此可见,在话体文学批评的发展进程中,以“故事性”为基本表征的“话”性始终居于重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