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这个让人倍觉沧桑的文学话题,在世纪之交的文坛形成了一道引人注目的“冲击波”。北京大学“批评家周末”对此文学现象的得与失、功与过,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现实主义创作重新受到关注,是对文学缺失的一种补偿 现实主义文学现象,被有些批评家将此称为:“现实主义冲击波”、“现实主义回归”、“现实主义小说回流”、“现实主义新浪潮”、“社群文学”等等。日前,由谢冕,洪子诚教授主持,部分当代文学博士生,来访学者和新闻记者参加的“北大批评家周末”,就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现象展开了两次热烈讨论。与会者认为,任何匆忙地情绪化的命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冷静分析。为什么现实主义文学现象会在世纪之交勃然兴起呢? 主持人谢冕教授首先指出:“文学总应当对现实说些什么。”他认为:当前“现实主义”创作的兴起,是对前几年新潮小说玄虚、飘浮和“古老”偏向的一种校正,也是对近年来相当多的作品极端个人化和不关心公众及社会偏向的一种校正。“遁入空门”——完全地逃到“个人”和“历史”中去,从而断绝了人间的喧嚣和烦杂,是当今文学的失误。因此,当人们看到一幅幅鲜活的底层生活的画图,一个个芸荟众生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使用的语言和展开的描写又是那样接近我们的欣赏习惯时,的确使人感到十分亲切。这一切,对那些执意营造文学空中楼阁的作家当然是一个提醒。所以,当前“现实主义”创作重新受到关注,是对文学缺失的一种补偿,它的效果是积极的。我们的文学不能沉溺于游戏和谈玄,文学应当保持和人们生存实际的联系,应当让人看到人们身边的烦恼和纠缠、欢喜和忧虑,应当有泥土味和烟火气。 马相武(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认为:看待近年的现实主义需要从社会层面上升到文化层面。不同需要决定不同的现实主义,而现实主义本身有多元性。不同需要在往不同方向推进现实主义。 刘圣宇(博士生)说:除了媒介的炒作,以及这些作品与主流意识形态有较大程度的契合之外,最主要的应从文学创作现状来寻求解释。先锋写作以及与先锋写作有深刻精神关联的“新写实”、“新历史”、“新体验”等等,无论从文学自身的发展来讲有多大的合理性,但在与社会生活的互动性,与读者的阅读需求方面存在着严重的紧张关系,而这在一切都并不轻松的中国是致命的。评论界和读者都在企盼着转折的出现,而任何转折都是针对上阶段的偏颇,也就是希望我们的文学对社会现实能够作出热切的回应,和普通人的生活经验有更多的联系,它不仅提供评论家进行理论解剖的样本,而且能够给一般读者带来启迪和激动。 王冠(来访学者)提出:中国的“文学国情”不容忽视。我们读者中的大多数是经过长期“纯正”的现实主义熏陶培育成长起来的,他们的阅读能力、文学感受能力已经习惯化和类型化,尽管经过商业通俗文学的冲击和先锋实验文学的洗礼,但对于现实主义文学仍一往情深,他们会时常用记忆深处的纪念碑式的现实主义巨著与激进的文学实验相对照。这也许就是小说家们绝不可轻视的“文学国情”,当代读者正陷于转型期的现实困境之中,他们迫切希望看到与生活同步的,有自己影子的作品,并能在其中寻求心灵安慰和精神支持。 高秀芹(博士生)认为,某些刊物针对文坛的现状组织了一次有计划的行动,试图矫正令人不满的文坛现实,如作家的零度写作,没有责任感,缺乏沉重的现实感和历史感,等等。同时,这些理论家又通过手中的刊物推出了一个又一个现实主义风格鲜明的作家作品。其实,现实生活远远比这些作家们所描写的要丰富、深厚得多。他们只是策略性地选取了当前现实的困境:大中型企业面临着破产的危机,工厂发不出工资,乡镇政府也困难重重等。另外,写实的笔触轻轻绕过先锋写作的形式实验,以叙述的朴实和低调处理,满足了一般读者的审美要求。 “文学水准下降了” “批评家周末”的与会者在肯定当前现实主义文学现象的主导倾向的前提下,对其艺术形式等方面的问题进行了尖锐的质询与批评,有些观点之间还形成了对立、碰撞。 谢冕教授指出:我读了《年前年后》、《大雪无乡》、《本乡有案》这样一些作品,感觉很愉快,很好读,完全没有读先锋文学的那种生涩隔膜之感。但是在愉快之后却感到很不满足,因为它的文学水准下降了。我以为,我们在一片赞扬声中倒是要保持一份冷静和清醒。首先,即使再好的东西也不能是一律的提倡,要是因为我们热情失控,出现“千篇一律的现实主义”,那就是文学的后退。另一点,文学最终还是文学,它是通过艺术语言创造出来的形象化的精神产品。既然是文学作品,既然是服膺于写实原则的作品,那就应当刻划出人物的鲜明性格,至少应当经过“静观默察,烂熟于心,然后凝神结想,一挥而就”(鲁迅语)这样一些提炼的功夫。 遗憾的是这些作品中,没有一个人物的形象是鲜明的、突出的和个性化的。那些有趣的事件讲过之后,人物也跟着消失了,没有阿Q,没有孔乙己,甚至也没有三仙姑和李双双!这些作家要不是创造性的衰退,那便是太漫不经心了。 马相武认为:一些作家在作品中表现出全面否定世俗和现世的倾向;对历史的把握遭受历史叙述态度难以确定的困惑,这也是一个历史主义变迁所带给历史认识主体的问题。缺乏文化上的、哲学上的穿透力几乎是相当普遍的问题,包括最优秀的现实主义新作;结构松散和语言方面的毛病在文学领域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