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教育学的本源性危机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通,扈中平,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510631

原文出处:
教育研究与实验

内容提要:

教育学的存在岌岌可危。在学科内,它被视作是无知的,在应对社会之诉求上,它被指责为无用。而学科及社会的巨大进展,明示着缓缓而行的教育学的无望未来。但这是对教育学的根本误解。在本源之处,教育学强烈地显示着它的独特性情:它是有知识的,此一知识在于对人之生活的关怀,此一关怀乃是整全的。凭借对美好生活的朝向,这一对诸学科的整全汇合获得了坚实的合法性。但美好生活可追求而不可绝对把握,所以教育学处于永恒的危机之中。教育学的本源性危机乃是教育学的伟大所在,所以要通过领会教育世界、拧转本质理解来居有此一本源性危机。此一居有即是美好生活的在场。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7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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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教育的终结》①之类的言论间接地严厉质疑着教育学的努力,那么,当下“渐兴的”教育学院的裁撤及其职能的潜在转变便避无可避地剥夺着教育学的生存。这似乎就是当下体验到的教育学之危机:对教育学自身之逐渐消亡处境的无比忧患。对教育学的忧患意识乃是来自对教育学的挚爱。被爱之物因其与施爱者的亲密不可分而葆受后者的捍卫,因此,此一危机越加强烈,其所唤起的真正教育学人的团结力量和拯救力量也将越发坚定而深刻。这就不难解释当今教育学界对教育学之基本问题和基本理论的长久而反复的探讨。不过,挚爱却因其全身心的投入而容易遮蔽对所爱之物的如实认识,所以,对教育学的捍卫首先不是来自情绪上的固执己见,而是对其进行一种来自自身的却远比其他目光更加严厉的审视,一种立于本源而深入骨髓的审视。

       一、俗常的教育学理解

       对教育学的质问来自多个方面,经济的、社会的、其他学科以及教育学自身的。因为教育学在根本上乃是增益全人类的,而责任即是负重,所以,教育学必得认真面对这些来自其所背负之物的疑虑。而对这些质问的剖析将很快显现出,这是对教育学,更根本上也是对质疑者自身的轻忽和误解。

       1.就学科而言,教育学是无知的。能称之为学科的,首先必有其独特的研究对象。哲学朝向对世界的整体理解,数学似乎也有此种内涵,正如毕德哥拉斯将世界之本质理解为数,但是,根本上,数学乃是对世界的量化解释,而周遭世界不可量化之物甚多,那么显然,数学就可能是一种“偏见”,就如同哲学亦是“整全”上的“偏见”一样。物理学同样依赖量化,不过,此一量化俨然已经成为工具,而无论该工具是如何的重要或不可分割,它都不可能成为该学科最核心的本质,所以,物理学牢牢紧握它的自然之物。似乎人类学也研究自然之物:自然中的“人”物。但是,除了关心作为身体的人的自然状态,它更加关注作为灵魂的人的文化状态。后者似乎更是文化学的专职,但是,人类学的文化研究屹立在文化与人类的紧密关联上,而文化学的文化,已然越过了那片大地而独立自足起来,所以才有书法文化、建筑文化以及不久将要到来的机器文化或者做梦文化。上述分析并非无用的啰嗦,它强烈地展示了至关重要的三个问题:一是学科的独特性,这个几乎显而易见;但是,它并非真如我们不用费力就能够想见的那么“显而易见”,因为,诸学科之间有着或隐或显的致密关联,所以,第二个问题就是学科之间的关联性甚至是包含性;其三,此一关联性甚至包含性暗示着学科之间的某种历史亲缘,而这种亲缘关系就从“整体与部分”或者“旧瓶装新酒”两个方面严重动摇着学科的独立性和合法性,在此,即便是这些看似坚如磐石的学科依然有着至深的依赖性。而接下来将看到,这三个问题既是其他“严谨”学科对教育学的质疑,但也同样是后者对前者的回赠。

       首要的质疑朝向教育学的独特性。独特性乃是某一事物之为这一事物的根本所在,所以,独特性就是存在之合法性。教育学因何是独特的呢?教育学似乎有着学科之为学科的特殊研究对象:教育现象。但是,按照其他学科的学科思维追究下去,“教育现象”到底为何物乃是模糊不清的。而这正是对教育学的学科性之质疑的根本由来。教育或者教育现象被普遍地理解为一项“传授”活动,而活动就必然有所牵涉,所以教育就包含传授者、传授之物、被传授者以及传授活动所发生的环境等。由此,教育学即是对此一过程的专职研究。但是,这一俗常理解包含着两个严重问题。一是,“传授之物”(或者说是知识)根本上说乃是来源于学科,也即学科知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教育学知识。但是,学科知识乃是通过学科建立起来的,这就意味着,学科知识的传授也即学科教育(广义的)理应通过专业学科来完成。所以,哲学的教育归于哲学,化学的教育由化学专业来实现。由此,教育学只剩一个附加在此一知识传授之上的工具样式的教育规律。即便是此一剩余的干瘪之物,现今也逐步被心理学的认知规律所蚕食,由此导致了教育学研究的第二个问题,也即教育学研究成为了教育实践研究:“一些尊贵学科向各种更实用的专长——不管它们是技术的、自然科学的,还是和社会科学相联系的——的可悲屈服”。②p37当然,这绝不是说教育学研究不应当包括教育实践研究,虽然理论与实践的分野对于教育学而言是有极大问题的。这里的提示仅仅意味着对以偏概全的警醒。所以,当下的教育学研究开始转向具体的教育实践以便保全学科的存在,这同样是一种值得尊重的教育学努力。但是,实践,乃是将……实践出来。这就意味着,如果中间的这串省略号依旧不从属于教育,那么,教育就依旧是工具、工厂化的,而其下的教育学研究,最好的结果就是教育经验的累积。而经验虽然绝不可少,但不会铸就出学科尊严。教育学研究的节节败退,标示着教育学的步步受辱,以至于在学科之林里饱受其他学科的“不科学、不精确”的指摘,更别提对教育学毫无自己独特研究方法的轻视了。

       2.就效果而言,教育学是无用的。上述来自其他学科的对教育学之合法性的质疑似乎因其牵涉根本而是最为严酷的,其实不然,因为,无论如何,学科人士或者专业人士的目光就意味着一种专业的、理性的、逻辑的审视,所以,来自学科的,可以通过学科商讨、争辩的方式加以澄清或解决。而与之相对的,是一种源于感受的批评。感受虽然总是某个人的感受(它当然可以有着广泛的同感,但归根结底依旧只属于有着此一感受的个体),但是,对于政治、教育这类公共之物,任何个体感受——更本质的说是个体——都是应当被珍视的。正是此一珍视才能使问题凸显出来:社会生活的功利化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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