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后的“十七年”时期,使用笔名发表文学批评的现象仍然比较盛行。那么在新中国这样大好的形势下使用笔名,有没有什么别样的心机与意味呢? 一、笔名发表的一般原理 我们知道用笔名发表自己的作品在文坛上是古已有之的事情,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古今中外都有很多作家以笔名发表自己的作品。至于为什么要用笔名发表,原因则各不相同。大致说来,有这样一些笔名发表的“一般原理”。 第一种是害怕发表文学作品影响自己真名的名声,所以要用笔名。比如在中国古代,由于小说还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稗家者流”,作者害怕影响自己的声誉,往往就借用一个笔名来发表,比如“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就是如此。现代文学史发端之时,通俗小说等还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玩物丧志”之作,还是被人看不起。包天笑就曾经谈到自己在译介《迦因小传》时用了“吴门天笑生”的笔名,他说这是因为“在那时的观念,以为写小说是不宜用正名的,以前中国人写小说,也是用笔名的多,甚至大家不知道他的真姓名是谁”(《钏影楼回忆录》191)。通俗小说家江红蕉也说自己“偶为小说,斐然可观,然犹不敢署其名,往往每一二篇署一名,或三五篇署一名”(魏绍昌536)。这显然是受传统文学观念的影响而使用笔名的。 第二种则是为了适应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勃朗特姐妹发表她们著名的《简·爱》与《呼啸山庄》时,夏洛特用的是“柯勒·贝尔”,艾米丽则用的是“艾里斯·贝尔”,都是男性的名字,结果当姐妹俩到伦敦与出版商见面时,出版商都大吃一惊。这是因为当时英国社会还很保守,女子发表文学作品的很少,所以她们用了一个男性的笔名,以便作品能够顺利发表。乔治·桑本名奥罗尔·杜班,她当时来到巴黎,为了独立发表作品,也取了个男性化的名字“乔治·桑”。这些都反映出当时妇女没有独立社会权利的时代背景。 第三种是与自己特殊的生活经历有关。马克·吐温原名克里曼斯,因为他在密西西比河上当过水手,所以他发表作品时,为了纪念这段生活,取名“马克·吐温”,意思是“水深十二英尺”,轮船可以安全通过。阿赫玛托娃这个笔名则是因为她的父亲极度憎恶文学,不允许她用“高琏柯”的父姓来发表作品,她便只好用外曾祖母的“阿赫玛托娃”作为自己发表作品时的名字。而高尔基这个笔名则是“苦命”的意思,概括自己痛苦的人生经历为笔名。伏尔泰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他自己“阿鲁埃”家族某处产业的名字,而欧·亨利这个笔名据说是欧·亨利被关在监狱时一个狱卒的名字,欧·亨利在监狱中为了挣钱给狱外的女儿生活费,开始认真写作,写好了就借用狱卒这个名字发表。这些笔名都与作家自己特殊的一段生活经历相关。 第四种是想用笔名来表达自己的某种特殊的理念寄托与思想情操,这是使用笔名最普遍的一个原因。自己的大名由父母作主,早就取好了,体现了父母的寄托愿望,不能改变了。但自己长大了,有了新的想法,所以想借笔名来表达自己新的人生理想或处世态度。比如刘海粟给自己取名“艺术叛徒”,梁启超取“少年中国之少年”,柳亚子取“汉种之中一汉种”,章士钊取“黄帝子孙之嫡派黄中黄”,周树人取“鲁迅”等等,这里面都有自己的别样怀抱,都有自己的理想寄托,这是笔名盛行的一个原因。这就有点像古人的字、号,什么“青莲居士”“易安居士”“六一居士”,一下子就能知道作者此时此刻的情怀。这种表达了自己心迹的笔名往往能够看出作者的人格境界和理想追求,鲁迅先生就曾经说通过这种笔名就可以知道其文章的品格了,并说那些自称“铁血”“侠魂”“古狂”“怪侠”“亚雄”“鸳精”“芳侬”“花怜”“秋瘦”“春愁”以及什么“愤世生”“厌世主义”“救世居士”等的文章都可以不看了。 第五种是担心政治迫害。在某段特定的时间里,由于政治斗争环境上的紧张,作者担心自己发表的“不合时宜”的作品遭到政治上的迫害或者其他麻烦,所以频繁使用笔名,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减少一点后顾之忧,这样可以为自己争得更多的自由空间。比如瞿秋白使用过121个笔名,就是因为在上海时他长期处于地下工作状态,不敢抛头露面,为了斗争的需要,所以他频繁换用笔名发表作品。鲁迅先生使用过168个笔名,很多笔名也都有这样的考虑。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很多作家都用过笔名,据考证,巴金用过31个笔名,梁启超用过36个,沈从文用过44个,陈独秀用过46个,周作人用过47个,郭沫若用过48个,梁实秋用过66个,夏衍用过84个,巴人用过163个,茅盾用过179个等等,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就出于当时政治斗争的原因。 第六种是担心作品不成熟,所以使用笔名。他们想通过笔名减轻自己的压力,因为用了笔名,即便作品不成熟,读者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这样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写了。冰心曾经说自己之所以使用“冰心”的笔名,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太胆小,怕人家笑话批评。冰心这两个字,是新的,人家看到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两个字和谢婉莹有什么关系”(194)。这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动机而使用笔名的。当然这样减轻自己压力的同时,在隐藏身份的背后,也减轻了作者的责任感,可以发表一些与自己惯常身份不一样的游戏或不负责任的作品,但有时候也可以更自由地说话,可以说真话,可以开发出一片新的天地。冰心在发表《关于女人》一书时,不用人们已熟知的“冰心”,却用“男士”的笔名来发表,让人怎么也不会把这样一本当时的畅销书和冰心女士联系在一起,她说:“不用冰心的笔名来写,我可以不负责任,开点玩笑时也可以自由一些”(268)。可见这种隐藏身份的笔名,可以带来自由,甚至带来更深刻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