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教育史学科在中国的危机

作 者:
陈锋 

作者简介:
陈锋(1971- ),男,福建福州人,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副教授,哲学博士,从事外国教育史和哲学史研究。上海 200062

原文出处:
高等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中国的外国教育史学科尚未走出理论与现实的困境。我们需要克服学科本身范畴纠葛的因素,澄清国际上普遍的由这门学科的属性、功能、意义而导致的问题,以及教育学本身不成熟与不独立导致的问题。进一步而言,则应在理论上针对中国现实形成他者视域,更好地定位外国教育史学科的属性,并在对象、方法、主题、风格上有所突破;在实践上需要更有效地拓展和整合各种资源。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6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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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0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16)05-0051-06

      20世纪初,随着中国仿效日本建立近代学制和师范教育体系,教育史课程与学科队伍相继形成,并从中分化出外国教育史。学界公认王国维主编的《教育世界》在译介日本学者著述的过程中起了较大的作用。但对于中国人所著的外国教育史起于何时、出于何人之手尚无定论。①比较一致的看法是,1921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姜琦的《西洋教育史大纲》是我国学者独立撰写的、较早的、成熟的外国教育史专著。在9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正如众多学者所概括的那样,20世纪20年代到抗战之前是第一次高潮,1978年以后到九十年代初是第二次高潮[1],这股高潮一直延续到21世纪初。[2]时至今日,外国教育史学科尽管涌现了一些新的研究成果,但并未走出危机。这既有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的原因,也有研究者的原因、体制的原因,还有学科本身的原因。[3]

      对外国教育史学科的反思一直在继续。有学者指出,更新观念、精选内容服务现实、改进方法促进科学化、加强管理是克服危机的出路。[4]有学者认为,教育史学科面临的危机主要来自作为教学科目的困境。[5]有学者则强调教育史研究应在解读历史资料的基础上为现实服务。[6]也有学者在对2000-2003年发表的外国教育史研究论文进行量化分析后指出,21世纪初外国教育史研究之不足在于缺乏创新、争鸣、问题与服务意识,忽视欧美以外的其他弱势国家。[7-8]有学者则认为,克服危机主要在于确立与拓展外国教育史学科的功用(探索教育规律、教师职业发展、促进教育学学科发展、提供教育历史洞察力与综合认识能力)。[9]还有学者在对《教育史研究》1999-2004年刊发的论文进行了量化分析后认为,在“后师范”时代,外国教育史学科一方面要注重自身体系的建构,另一方面要关注国内外的教育改革与现实并提供历史借鉴。[10-11]

      综合上述观点,当前外国教育史学科在我国面临的困境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学理、学术方面与实践、现实方面,而这两个方面又都与教育史学科本身的处境有密切联系。因为,在我国,中国教育史与外国教育史本身在近代起源以及学科规划上就是纠缠在一起的,而我国所称呼的外国教育史在西方国家就是教育史。

      一、相关范畴辨析

      教育史(education history),首先就其最普通的含义而言,是客观真实的教育历史,呈现教育发展过程的性质、趋势与规律。但在这一表层含义背后,还有两大焦点——时间与空间;两大主题与内容——思想史与制度史;两大极点——客观性与主观性。这些都关涉历史学最基本的矛盾与争议,尤其是客观性与主观性之争,例如实证主义史学代表兰克与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克罗齐就是两个极端。

      而在教育史中,初步来讲,教育学史(pedagogy history)是其中的一个部分。严格而狭义地来讲,教育学史是教育学成为一门独立自主学科以来的历史——尽管教育学似乎到现在也不独立,人们只能充满争议地划出若干独立点。宽泛而广义地来讲,教育学史是人类开始把教育活动与现象作为社会生活的一个独立领域加以反思以来的历史。无论狭义或广义,它都呈现教育学本身存在、发生、发展的规律,及其定位、功能、结构与目的,具有教育学元理论的性质。而在教育史中,教育学史特别接近于教育思想史,或者可以说是教育思想史的提炼与升华。

      教育史学(education historiography)则是对教育史研究作为一门学科本身的反思与归纳,是系统地考察教育史的研究对象、方法、性质、功能、学科体系与构建理论,考察教育史家乃至教育史学本身的历史。它依赖于教育史与教育学史,体现的是教育史研究自身的学科与科学意识,乃至自我意识与自我反思。前引诸位学者对外国教育史学科的批评与建议即属于教育史学。

      这三门学科都是教育学与历史学的交织,受历史学自身发展的直接影响,其中教育史学更具有历史学理论的意味,因为教育史与教育学史的研究达到一定程度以后受到史学理论与方法论的影响才产生了教育史学。

      现代以来,这三门学科的互动和发展伴随着“教育”这一术语内涵的加深与外延的扩大,因而也可说它们共同构成一门总体的教育史。这门总体教育史在今天向多个领域渗透,这就需要对这种不断扩大、综合化的趋势加以某种限定,找到教育的典型情境、经典关系、特征化之物。同样,总体教育史与教育学、历史学以及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文学、哲学、心理学、政治学、经济学)甚至是自然科学都处于丰富的关系中,后者的研究范式与域界的变革直接影响到前者。比如19世纪末西方史学从传统史学向新史学的转变都影响到教育史。

      但是一直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教育史都不是正规合法的历史学亚学科。从历史学角度来看,教育史是边缘、交叉学科,其地位始终摇摆不定。

      二、教育史作为一门学科的发展

      19世纪后半叶,欧美主要国家师资培训运动兴起,教育史成为师范教育的训练科目。

      在英国,1872年,伦敦大学的佩恩首次在英国历史上开设了教育学讲座,课程中有教育史。此后,教育学(教育原理、教育哲学、教育史)一直是该校的正式科目。1881年,奎克也在剑桥大学开设了教育史讲座。[12]后来英国师范教育迅猛发展,教育史成为典型的师范类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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