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10;B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3)08-0123-05 道德教育是“道德”与“教育”的统一,因此,道德教育可以有两种解读方式,一是从道德教育的教育视野,即以教育为本位,根据教育的内在规定和教化特质对道德教育进行解读;二是从道德教育的道德视野,即以道德为本位,根据道德的内在规定和伦理特质对道德教育进行解读。在当代中国,教育界对道德教育的讨论主要是基于教育视野而不是道德视野来展开。原因在于,“教育”是道德教育的主词,“道德”是道德教育的定词,主词处于本质地位,定词处于从属地位,于是“道德”相对于“教育”的语言学上的失落演变为“道德”在道德教育中地位的失落。同时,作为众多教育中的一个分支,“道德教育”相对于“教育”的属种地位又进一步强化了“教育”的主干性,加剧了“道德”的边缘化。然而,道德教育主要围绕“教育”而不是“道德”来展开,必然造成道德教育真实性的遮蔽,将复杂的道德教育简单化,将“道德”的道德教育“教育”化。事实上,立足于教育视野的道德教育与立足于道德视野的道德教育并非不可通约的两种教育,而是贯穿在同一道德教育过程中的两种互补性理念。笔者在此将二者进行比较,旨在引起教育界对二者的共同关注。 一、道德教育的道德定性 道德教育的道德定性即对道德作为文化的性质判断,是道德教育展开的前提。基于教育视野的道德教育,坚信道德作为文化存在的当然合理性,将道德视为服务于受教育者的应然性存在。教育者相信,在追求精神价值的现代社会,道德展示着人的精神风貌,标注着人的精神价值,道德教育就是要让受教育者成为有教养的道德之人。但是,教育者对道德合理性的肯定,并不是说教育者不对道德进行任何质疑就简单地接受和认同,恰恰相反,教育者对道德有着高度的善恶敏感性,在实施道德教育之前,会对各种道德原则、规范和范畴进行甄别和鉴定,只有在充分确认道德的真理性之后,教育者才会向受教育者传授道德。但是,一般来说,教育者在对道德进行认真的过滤之后,就不再对自己传授的道德进行怀疑,而是致力于将自己推崇的道德通过各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传授于受教育者,并希望受教育者将道德内化为自己的自觉行动。这样,教育者对道德的再批判基本没有了,教育者传授的道德就有了不容置疑的合理性。 教育者之所以不再对传授的道德进行再批判,是因为教育者处在教育规律的约束之中。教育规律要求,道德教育必须保持道德的价值稳定性才能维持道德的权威性,并寻求最好的道德教育效果。相反,对道德的任何怀疑都可能破坏道德的权威,制造道德与受教育者之间的心理间距。所以,从纯粹的教育学角度看,赋予道德当然合理性最有利于维持道德的价值稳定,有利于实现教育效果的最大化。也许正因如此,教育者在向受教育者传授美德时,总是动用全部智慧向受教育者对其真理性加以证实性辩护,不曾在教育行动上甚至也不曾在教育思想上对道德合理性产生怀疑和批判。假如道德教育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教育者一般只怀疑教育却从不怀疑道德本身。科尔伯格曾经批判道德教育的错误是将学生当成了“美德袋”①,但并不怀疑“美德袋”中的“美德”是否出了问题。事实上,学生之所以不喜欢成为“美德袋”,可能并不只是因为他们被当成了袋子,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塞到他们袋子里的“美德”并不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美。 所以,道德的合理性并不当然。当道德教育以不变的道德合理性为预置性前提时,就可能已经走向了道德教育的道德误区,结果可能是,道德教育在教育上走向了成功,在道德上却走向了失败。 与之相反,基于道德视野的道德教育虽然充分肯定道德对人类生活的价值意义,但并不将道德看成是当然的完美存在,而是将道德看成是有缺陷的文化存在。通常,人们将道德的缺陷理解为道德理论上的命题缺陷和道德行为上的表征缺陷,但这是基于道德的善恶性质而不是基于道德文化性质的区分。作为文化的存在,道德的缺陷与道德的善恶性质无关,无论是善性道德还是恶性道德,任何道德都是有缺陷的道德。历史上,马基雅维利探讨了“善”的人性危害,孟德维尔揭示了利他行为之恶的本质等,但他们以非道德主义方式面对道德的文化缺陷,其本质是基于个人本位对公共本位道德进行性质否定。柏拉图探讨了公正等伦理范畴的不可把握性,卢梭企图在自然本性的名义下避免道德的社会性不足,罗尔斯则试图用“最少数的弱势群体的利益”来修补“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利益”的漏洞,等等,很多西方道德家对道德的文化缺陷进行了有益探讨。道德的文化缺陷不可能也不应该被全然克服,因为道德的文化缺陷直接同一于道德本身,对道德文化缺陷的根除将直接意味着对道德本身的消灭。文化意义上的道德缺陷,是道德的生存条件,是构成道德合理性的辩证前提。所以,道德教育对道德文化缺陷的肯定,并不以非道德主义为目的,也不意味着对道德的价值否定,而是对道德文化真实性的还原。它在让道德当然合理性丧失的同时,使道德更具有生活合理性。受教育者在对道德文化缺陷的审视中将会懂得:道德并不天然是人生的应有之义,道德之于个人既是一种需要也是一种牺牲;用以展示人类公正的道德对自己可能并不公正,道德善举有时候并不必然带来善意的道德回报;用道德语言展示道德有时可能是一种困难甚至是一种幻想;道德的相对性是如此绝对,以至有时候我们甚至找不到道德的评价标准;等等。表面上看,对道德文化缺陷的揭示似乎制造了道德教育的混乱,弱化了道德的权威和道德教育的价值导向,但客观上,它恢复了道德的真实,让受教育者接受的道德与社会现实的道德实现了一体化,体现了道德教育对受教育者的真诚。它尽管在客观上增加了道德教育的困难,但在终极意义上却强化了道德教育效果,保持了道德之于受教育者的稳定性。 二、道德教育的逻辑起点 依据黑格尔的解释,逻辑起点是一个理论的起始范畴,是理论的始自对象,理论的全部发展都包含在这个胚芽之中。按此理解,道德教育的逻辑起点就是道德教育的出发点,逻辑起点的定位将从根本上决定道德教育的价值走向。很多人将道德教育的逻辑起点定位于“人”,因为道德教育是人对人的教育,也是服务于人的教育。这一定位无可反驳但没有特色,没有体现道德教育的专殊性。如果将“人”的前置性和目的性固定下来,我们发现,“教育”和“道德”可以构成道德教育的两个不同的逻辑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