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G4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13)06-0009-08 一、古典共和主义与公民 从词源上看,希腊文的公民(polites)一词由城邦(polis)一词衍生而来,公民即“属于城邦之人”。因此,理解公民的特性,需要认识古希腊城邦与城邦生活。 城邦不是一个地理或空间概念,衡量城邦的标准也不是它的国土、城垣、人口,但城邦特性的形成却与其地理、人口密切相关。“城邦”一词源于“卫城”,指与不设防的乡村相对应的、设防的城市居民点。在地理位置上,城邦是以城墙与外界隔开的居住在一起的人,人口规模小①是城邦的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正因为人口规模小,全体公民接触频繁,相互认识,了解彼此的性格。正因为城邦之人的这种密切关系,才使城邦形成一个共同体,人们和睦相处,共同参与管理公共事务。所以,城邦的地理和人口特征,决定了城邦公民之人的特性:共同参与政治生活。城邦即公民的自治团体,在其中,公民轮流统治和被统治。 城邦由城的地理和人口特征决定,但发展到最后,城邦不是靠地理位置和人口多少来衡量,而是看它是否由公民构成。公民组成了“邦”,即自治共同体。“城”和“邦”组合在一起,“城”是城邦的物理因素,“邦”是城邦的实质因素,“城”是形式,“邦”是灵魂与精神。城邦可以无“城”,但不能无“邦”。“邦”是共同社会的体现。因此,亚里士多德赋予“城邦”的定义就是:“我们见到每一个城邦(城市)各是某一种类的社会团体,一切社会团体的建立,其目的总是为了完成某些善业——所有人类的每一种行为,在他们自己看来,其本意总是求取某一善果。”[1]城邦是一个社会团体,在这个社会团体内,每个人都参与公共生活,为公共谋福祉。城邦即公民组成的共同体,公民意味着在城邦中对公共事务的参与和负责。公民是城邦的主人。尽管在古希腊城邦中,妇女、儿童、奴隶等不具有公民的身份,但作为本邦人,并非按照身份、地位、财产人为地排斥他们,而是因为公民不仅有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而且要求必须参与公共事务。公民是本邦中有资格、有能力参与公共事务,为本邦谋福祉的人。因此,亚里士多德关于城邦和公民的最后结论就是:城邦是为了维持自给生活而具有足够人数的一个公民集团;有权参加议事和审判职能的人就可以说他是那一城邦的公民。[2]城邦与公民相互规定,只有城邦中才会有公民,也只有公民才能构成城邦。 城邦公民与“共和”有什么联系呢?从词源上看,共和(republic)一词也来自于希腊文的politeia,它与公民的希腊文polites是同一构词。西塞罗将希腊文的politeia表达为res publica,“res publica(共和)乃人民之事业。人民不是人们随意聚合的集合体,而是许多人基于法的一致和利益的共同而结合起来的集合体”[3]。因此,从词源上看,“共和”的核心在于公共性,在于参加公共事务治理,过一种公共生活,实现公共福祉,这与城邦公民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公民意味着实现共和,共和则必然要求公民完成。所以,最早的城邦公民走的是共和主义的路线。 亚里士多德为共和主义公民身份提供了经典的解释。以他为起点,公民共和主义经芝诺(Zeno)到了罗马共和国思想家西塞罗,当时虽然共和主义“公共性”的主旨没有变,但维护公共性的方式发生了变化。亚里士多德的共和主义思想源于雅典城邦。城邦是天然的自治共同体,人天生就是生活在城邦中的政治动物,他们只有投入到城邦的公共生活中,参加议事和审判活动,才能真正实现人的潜能和德性。西塞罗则生活在动荡的罗马共和国。罗马共和国的危险就在于统治者的极端集权剥夺了罗马人的权利。作为一个学习过雅典的政治理论和罗马法律的律师,西塞罗依法捍卫罗马公民的合法权利。他认为,共和国应该是基于法的一致和利益的共同而结合起来的集合体。共和国的权力属于全体公民,而公民必须依法行使自己的权利。他不反对亚里士多德把德性看作公民的核心,也认为“自然根置于人类当中,对美德有着极强的需求”,但他认为,“仅拥有美德还是不够,……美德的存在完全依赖于美德的实践,其最高尚的实践形式便是治理国家”。[4]因此,西塞罗更看重通过法律和制度维护公民的权利,实现共和国的民主。与亚里士多德相比,西塞罗的公民身份的侧重点由美德转变为一种法律地位和拥有某事物的权利。从罗马共和国始直到19世纪,西塞罗一直是欧洲最有影响的道德哲学家,对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尤为明显。②他打破了亚里士多德公民身份的精英路线,使公民面向全体;他追求公民在共和国中平等的权利,并以精密的制度保证公民的权利,为自由主义的公民身份奠定了基础。 这是共和主义的两种不同思路,亚里士多德的可以称之为公民共和主义,西塞罗的可以称之为制度共和主义。公民共和主义主张公民的美德、责任和参与,从积极方面发扬公民的公共精神;制度共和主义则通过设计并实施混合、均衡的政治体制和法律,从消极方面防御私利对公益的侵蚀。可以说,正是这两个方案的互补性,构成了共和主义传统完整的弹性框架。为了实现共和国的公共性,共和主义的实现离不开政治制度的保障和公民美德的激发这两个相互补充、相互支持的方面。[5] 自古希腊城邦时代直到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公民身份,都被视为共和主义的传统。近代公民身份是以资本主义兴起为背景的。以市场经济为推动的资本主义,不仅注重个人利益,而且注重平等交换。这对于古希腊城邦和罗马共和国的与个体融为一体的公共性而言,无疑是一种挑战。近代共和主义包括马基雅维利和卢梭的共和主义思想,其对公民德性的认识、公民德性的价值以及践行公共性的形式,与古典共和主义有着差别。这里考察的只是共和主义公民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