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语象到图像

——论文学图像化的审美逻辑

作 者:
陆涛 

作者简介:
陆涛,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安徽 阜阳 236037

原文出处:
江西社会科学

内容提要:

语象作为呈现在语言之中的图像,是文学语言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因为语象的存在,才使得语言向图像的转化成为可能。但语象的存在常被遮蔽,这需要某种方式让其呈现出来,文学中的描述和比喻手法就是语象得以生成的两种修辞艺术。这应当是我们探讨语言与图像关系问题的一个新的思路。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3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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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518X(2013)02-0073-06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西方,语言与图像的关系或具体到文学(文本)与图像的关系都是学者们一直关注的话题。早在古希腊、古罗马的西摩尼德斯和贺拉斯那里,就提出了“诗如画”的说法,在中国,亦有“诗画一律”及“左图右史”之说。在明清的小说插图中,语言与图像更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特别是在当今所谓的“图像时代”,文学日益走向了图像化,这就更使我们不得不继续思考语言与图像的关系,如,语言如何向图像转化以及这种转化是否可能等问题。只有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才能对语言与图像的关系有深入的认识。解决问题的关键要从语言的形象化特征入手,语言的形象化特征是文学向图像转化的首要条件,我们把语言构建的形象或语言的形象显现称为语象。因此,对语象存在和发生问题的研究将会是揭示语言与图像关系的一个有效路径。

      一、文学图像化的历史与现状

      文学与图像之间的千丝万缕关系历来就是学界所关注的一个话题,在历史上,二者始终存在着交叉关系。就如美国图像理论家米歇尔所言,任何试图把图像因素从文学中驱逐出去都是徒劳,这点从中国文学的历史上可见一斑。如果从文学的起源来说,早期的文字无不是以图像的形式存在,有的学者把这称为“语图一体”。而当语言文字与图像各自独立出来,即所谓的“语图分体”时,二者依然无法分开,相当程度上存在着互文关系。而到了当今社会,文学与图像的关系则重新呈现了合体趋势,也就是“语图合体”。如果说早期的语图一体是由于人类文化发展的萌芽时期,语图不得不以一体的形式出现,而随着人类文化的发展,语图之间的再次合流则是二者之间一种主动的选择,有其特殊的含义,即是为了人类表意的需要。所以,文学与图像从形式上经历了一个一体到分体又到合体的过程。米歇尔认为:“一部文化史就是语言(包括文学)与图像不断分合的历史。”[1](P43)从文学与图像的现实关系上看,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图像化的倾向主要有三种形式:诗画一律(诗意画)、小说插图和文学的影视改编,对应的三个典型时期则是唐宋、明清和当代。下面将分别述之。

      诗画关系是文学与图像关系中的一个重要话题,不仅在中国,就是在西方,早在古希腊时期,西蒙尼德斯就提出了“诗是有声画,画是无声诗”的观点,认为诗与画之间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这可称得上是对诗画关系的最早论述。在中国,唐代的绘画中,随处可见题在上面的诗句,这称为题画诗;也有些在诗歌中配上图画,这称为诗意画。这是当时诗画关系的两种典型形态,这两种诗画结合的形态在王维的诗画中都可以寻到踪迹。如果说王维的诗画中自发地贯彻诗画一致的思想,那么,从理论层面对二者关系进行概括的则是苏轼,他明确地提出了“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命题。苏轼说:“味王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王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诗曰:‘蓝溪白石出,玉川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此摩诘之诗。或曰:‘非也,好事者以补摩诘之遗。’”[2](P305)

      除了诗画关系,文学向图像转化的另一个典型形态就是明清时期的小说插图,在明清时期,由于市民阶级的兴起和印刷技术的进步,小说得到了迅速发展,一些出版商出于商业利益的考虑,在小说印刷出版时加入了一些精美的插图,一时间,为小说插入精美的图像成为当时出版业的风尚。所以,在明清小说中,几乎做到了郑振铎所说的“无文不图”。鲁迅在《连环画琐谈》一文中认为:

      古人左图右史,现在只剩下一句话,看不见真相了,宋元小说,有的是每页上图下文,却至今还有保留,就是所谓“出相”;明清以来,卷头只画书中人物的,称为“绣像”。有画每回故事的,称为“全图”。那目的,大概是在诱引未读者的购读,增加阅读者的兴趣和理解。[3](P458)

      通过鲁迅的论述,可知,在明清小说中最为常见的就是绣像与全像(全图)类插图。绣像类插图就是把小说中描述的人物以图像化的方式展现出来,插入在小说文本中;而全像类插图不仅是对单个人物的描绘,更是对整个故事情节的描绘。无论哪一种插图,都不是插图者肆意为之,而是要根据文字所表述的内容进行插图。所以,小说插图并不是插图者随意创造的,而是要以小说所表现的内容为标尺,是根据小说中的某一情节的原型进行的图画创作。郑振铎在《插图之话》中指出:“插图是一种艺术,用图画来表现文字所已经表白的一部分的意思;插图作者的工作就在补足别的媒介物,如文字之类之表白。”[4](P3)在郑振铎看来,插图就是对小说情节的模仿。自然,插图所表现的故事自然要以小说中的故事情节为底本,否则不能称为插图,而是一种饰画(Illumination)。这样,我们就可以发现,明清小说插图亦是文学向图像转化的结果。

      到了现代,进入了本雅明所说的机械复制时代,特别是今天的电子传媒时代,文学图像化出现了新的形态,就是文学的影视改编。很多文学作品都已经被改编成影视作品,今天的人们更多的喜欢观看影视作品而不是阅读文学作品。因此有人惊呼,我们今天进入了一个图像时代,图像充斥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文学领域,图像更是大行其道,今天的绝大多数影视作品都是根据小说改编而来,以至于人们只注意影视作品而忽略了文学的存在。就是因为图像日益侵入了文学的领域,使一些文学研究者发出了文学消亡的论调。始作俑者就是美国文学批评家希利斯米勒所抛出的“文学终结”论,米勒在2001年的《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研究还会存在吗》一文中认为:“文学在当前遇到了其最坎坷的境遇,处在这样个生不逢时的时代里,将面临终结的尴尬。”此文一出,在国内文学研究领域引起轩然大波,有认同者亦有反对者,甚至有人对文学和文学研究的前途灰心丧气,从而引起了一场关于文学与图像之争的大讨论。有人认为图像时代文学的前途必将是灰暗的,也有的认为图像时代的到来甚至意味着文学的再生,对文学来说是一个机遇。显然,这两种观点都有其合理之处,但结论都未免有武断之嫌。对我们文学研究工作者来说,当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从学理层面来仔细分析文学与图像两者的关系,并借助于历史上文学与图像关系,从而给出文学与图像关系一个理性的阐释,也才有助于我们认识到图像时代文学的境遇。这里一个主要问题就是文学是如何向图像转化的。笔者认为,文学向图像的转化并不是被图像强行拖入其中,而是自身因素使然,文学自身就是包含着图像因素的,否则其是无法转化为图像的,这就牵涉到了语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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