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与译者邵瑜莲(右)、王杰(中)合影 [中图分类号]J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39-8041(2013)01-0122-12 属于我们的瞬间是什么? ——米歇尔·福柯 正如阿多诺常说的,美学总是相对落后于艺术的整体发展。作为一种研究领域,美学已常常无法实现其为对象提供阐释、评价和身份确认的目的,该对象仍然主要是指艺术。更有甚者,往往正是艺术家们在怀疑美学的作用,他们问,“为什么既浪费你的时间又浪费我的时间来进行价值判断呢?难道你没有看到吗,当你进行一种价值判断时,那就是你所得到的一切?”①他们警告说:“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险乃是审美愉悦。”②总之,对艺术家而言,根据巴尼特·纽曼(Barnett Newman)所说,美学对于艺术所能达到的极限就像鸟类学对于鸟类一样。许多哲学也有类似的观点:“主要的观点表明,艺术完美的感性存在被大量的对艺术的论述所吞噬,然而,艺术却倾向于成为它自身。”③ 如果以上这些说法成立的话,除了为满足历史、记录、纯知识的目的外,我们继续从事美学研究还有什么意义呢?阿多诺自己给出了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对艺术来说,重要的是在其自身内部并非如此的东西,是与所有事物经验尺度的非同一性。美学的义务就在于需要思考这种经验的非同一性。”④ 在阿多诺看来,审美理论——与美学作为一门学科或哲学分支以及哲学系统的一部分不同——是必要的,不仅由于对认知和反思的渴望,而且也在于要对艺术实践产生一定的影响。⑤哲学家是艺术实践者的权威和艺术的沉思者。⑥正如阿多诺在他的《美学理论》中提到的:“每一件艺术品,如果想要被充分体验就需要思想,因此,也就需要哲学。”(AT,262)在这一方面,他与分析美学家不同——但与丹托式(Dantoesque)的艺术理论家非常相似,他们仿佛已经达到了某种不可能,即,一种分析法与黑格尔理性路线的融合。阿多诺并没有屈服于黑格尔整体思想的诱惑,而是成功地对高水平的现代派艺术进行了深刻的分析。 传统上,美学主要是研究艺术边界的灰色地带,目的在于确定艺术和非艺术的边界线,在于从当前的同一时代或者历史性地跨时代来辨认,随着被称之为“艺术”的领域或类型的不断变化,那些处于争论之中的事物,是否仍然能归之为一件或一组艺术品。“艺术没有固定的边界,只是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平衡”。(AT,300)艺术的身份是借助于包含在艺术标尺中的“临界个案”所确定的。因此,危险就在“临界个案”上。所谓“临界个案”就是那些即将成为审美或艺术欣赏对象,但在当前的艺术世界又还没有获得这种身份地位的艺术作品。在过去,那些通常被命名为非艺术或不良艺术的产品,在当代艺术中,又都被纳入了“艺术”的范畴。更有甚者,一旦这个作品被纳入到“艺术”的范畴,伴随它周边的领域也都能与之一起作为一个体系被称为“艺术”了,这样一来,它也许会失去其艺术或审美的价值,但仍然不失其作为艺术品的身份。 一、利奥塔和阿多诺 但这只是事物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又恰恰只有这种“临界个案”才能够被当作唯一真正的艺术个案。让·弗朗索瓦·利奥塔(Jean-Francois Lyotard)曾介绍过艺术品的一种非同寻常的命名,即刚开始被称为是“后现代”的,然后才是“现代”的——当艺术品还处在艺术体制的标尺之外时被称为是后现代的,而当它们进入到艺术体制的标尺之内,并且失去其作为“事件”的性质时,则被称为现代的。⑦ 像利奥塔的这种艺术命名(其历史根源之一是无政府主义美学)引起了艺术作品(已经是艺术体制一部分的作品)、潜艺术作品(艺术体制的潜在候选者),和非艺术作品(尚未成为艺术体制的成员,但已具备真正艺术的功能)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而艺术发展的主要动因也正是这种关于艺术或非艺术界定的争端。⑧就其本身而言,这种争端暴露出艺术作为艺术体制的一部分和艺术作为事件之间的冲突。⑨ 在阿多诺的理论中,艺术的“否定性”阻止了艺术乌托邦的实现,因为这种乌托邦的实现会带来艺术的终结。在此,阿多诺将自己与席勒区分开来。席勒曾在他的《美育书简》中表示,如果我们想在实践中解决政治问题,我们必须通过审美。阿多诺说:“那只是席勒的观点。因为它宣布放弃所有直接的现实干预,而艺术正好适合于恢复人的整体性。”⑩也就是说,将人被感性与理性分裂的两半合二为一。席勒的观点并不是孤立的,或者说至少没有孤立太久,它见证着1825年圣西门就声明过的,艺术家“将发展新体系中的诗学的层面”(11)。波德莱尔曾第一个指出(12)——艺术先锋派从一开始就与其政治的双重性联系在一起,这使得艺术先锋派尽管对自由无限热爱,但还是接受了政治先锋派的军国主义训导。阿多诺认为先锋艺术的特点在于“新”而不在于“先锋运动在生活实践中重新整合艺术的意图”(TA,87),在他看来,正是这一点承担了军国主义训导的后果。 二、先锋派和现代艺术 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先锋的概念对理解和解释现代主义是至关重要的。阿多诺对先锋概念也比较认同,但今天看来,引起他兴趣的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现代主义艺术家。这一点可以从“新”的概念以及艺术否斥资本主义社会对真正艺术品的浅表化消费中得到证明。这个激进的/政治化的先锋概念和阿多诺的现代艺术概念部分是重合的。但是,在其核心特征中,它们却代表了艺术否定的非常不同的方式。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文化中,先锋美学已找不到支持它发展的或中立的社会环境,这也是阿多诺为什么认为它们不再值得关注的原因。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先锋艺术的乌托邦潜质依然存在,但是即使那样,先锋艺术还是具有颠覆性,不是以阿多诺所提出的艺术方式,而是标示出另一种否定的方式:美学军国主义。然而,他们的美学规程与阿多诺并无二致,这一点在阿多诺对达达主义所作的评论中经常可以见到,就像他表明密封诗以及马拉美的诗与其政治对手——达达主义目标一致时一样(A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