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学的方法与当代文艺美学的新发展

作 者:

作者简介:
刘旭光,美学博士,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西方美学史与文学理论的研究。电子邮箱:liuxuguang74@yahoo.com.cn

原文出处:
文艺理论研究

内容提要:

现象学的方法对当代美学与文艺学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实践存在论美学、生态存在论美学、文学活动论等无一不是在现象学方法的指引与启发下对反映论模式的突破和理论创新。反本质主义、生成性思维、以存在论代替本体论,对二元对立思维的突破等等具有现象学意味的方法与思维在当代文艺学与美学理论中得到了初步应用与借鉴,引领着当代文艺学与美学走出了以往的方法论困局,开拓出了新的领域,并且给了我们对人文学科重新进行存在论奠基的契机。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2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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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世纪以来,中国当代美学和文艺学的新发展呈现出一种方向上的多元化,主要呈现在以朱立元先生所倡导与引领的实践存在论美学,曾繁仁先生所倡导并引领的生态存在论美学,以及童庆炳先生所引领的文学活动论之中,而在三种新的学术动向背后,我们都可以看到现象学的方法所带来的启发与方法论上的突破。虽然文艺学界对于现象学的方法究竟领会到何种程度并且应用到何种程度依然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但客观地说,现象学的方法引领着当代文艺学与美学走出了以往的方法论困局,开拓出了新的领域,并且给了我们对人文学科重新进行存在论奠基的契机。本文将盘点文艺学和美学在现象学方法的推动下所取得的积极成果,评估这一方法对以往文艺学美学之方法的超越,并且分析这一方法对未来文艺学发展的意义。

      一、现象学对当代文艺学与美学研究的方法论启示

      当下的文艺学与美学研究没有把学习和引进现象学方法作为自己的目的,也不是要建构出现象学美学或者现象学文学批评,而是从现象学中寻求方法论启示,并从这种启示中反思并突破原有的方法论困局。尽管不断有学者指出当代美学与文艺学研究中的现象学方法不纯粹不彻底,但这不是问题,因为理论家们本来就没有要去建构纯粹而彻底的现象学美学与文论。那么,这种启示性的东西是什么?

      现象学的方法概括地说就是胡塞尔和莫里茨·盖格尔提出的被整个现象学运动共同遵守的四个原则:“第一,作为基础研究的现象学是对‘事物本身’进行的一种无前提的研究。第二,这种‘对事物本身的研究’由于胡塞尔、盖格尔等人发现一种‘直接的本质直观’而成为可能。第三,这种直观由于使事物在直接的明证中显现出来,而不依靠任何中间媒介,就为一种‘确实可靠的和无可怀疑的’认识提供了保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本质直观被认为完全打开了通向由人类各种经验构成的整个领域的大门;所以人们可以期望本质直观为认识与存在之间的统一提供基础”(提敏尼加2)。而其本旨在于:“现象学并不纯是研究客体的科学,也不纯是研究主体的科学,而是研究‘经验’的科学。现象学不会只注意经验中的客体或经验中的主体,而要集中探讨物体与意识的交接点。因此,现象学要研究的是意识的意向性活动,意识向客体的投射,意识通过意向性活动而构成的世界。主体和客体,在每一经验层次上(认识或想象等)的交互关系才是研究重点,这种研究是超越论的,因为所要揭示的,乃纯属意识、纯属经验的种种结构;这种研究要显露的,是构成神秘主客关系的意识整体结构”(郑树森2)。融合这两段话所作的概括,至少有以下几点是作为启示被我们所借鉴了的。

      首先是“通过意向性活动而构成的世界”,在这里所产生的启发是,世界不是客观地放在那里需要我们去认识的对象,而是在我们的实践和认识中“构成的”,或者说“生成出来的”。这种思路消解了认识论领域中认识对象和认识主体的现成性,也就是说,对象不是被摆在我们对面而需要我们去认识的,而是在认识行为中生成出来的;同理,客体不是现成摆在那里的,主体也不是,而是在认识行为中生成的。在意向性活动中主体与客体的生成,乃至世界的生成,构成了现象学方法对我们的最大的启发。这种启发意味着,在美学中,主体如何生成为审美主体,客体如何转化生成为审美客体都是需要描述的过程,甚至“世界”成为“审美的世界”也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类似于意向性活动,意向性活动先于主体与客体的生成,或者说,主体与客体生成于意向性活动中。按这个思路,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都是生成于审美活动中,生活世界转化为审美世界,也是生成于审美活动中。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把主客体、内容与形式、本质与现象的对立当作是前提性的、必然的,而没有意识到这种对立本身是生成出来的。这就决定了在二元对立之中的关系在先性。现象学强调意向性活动中的生成性,这种思想方法在美学中马上转化为审美活动中的生成性,文学活动中的生成性。这种关系在先性在文学研究的表现是文学活动的在先性,作家,读者,文本都是在文学活动中才生成出来的,一个人如何在“写作”中生成为作家,一个人如何在“阅读”中成其为读者,文学作品如何在读者的阅读中成其为作品,这些问题都因为文学活动的在先性而成为问题。

      其次,现象学所研究的是意向性活动中主体和客体的交互关系,这启发了我们对于主客体关系的认识——不是单纯的主体认识客体或者主体改造客体,而是主体和客体是相互生成着的,客体是被主体化的客体,而主体也是吸收客体的属性的客体,二者是相互推动着与发展着的。这是一种交互主体性的观念,这种交互主体性意味着人世界化了,而世界也人化了,这是同一个过程。这种交互主体性既是审美活动的基本状态,也是文学活动的基本状态。这种交互关系中的认识消解着二元对立,不是说没有对立,而是说这种对立是如何生成出来的,这是比对立本身更本源的问题。在这种交互关系中,主客体成为一个整体结构,而不再是静止的对立关系。由于这种交互关系,当代文艺学与美学把自己的理论着眼点都落实到了文学活动与审美活动上。作家和世界、读者和文本、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等等原本对立的关系都处于这种交互主体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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