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142(2012)02-0070-06 一般而言,教师具有“奇理斯玛”的魅力(Charismatic,意为“个人魅力”),能影响学生发展,激起公众激情,引领时代潮流,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关键性人物。但中国教师的个人魅力是属于伦理政治型的,它正面临着知识社会转型期的挑战。教师专业化思潮的兴起,某种程度上恰恰是回应了中国师道的衰落,试图通过强化现代职业知识和技能,确立或恢复专业人士(教师)的权威地位,实质是要催生一种专业技能型“奇理斯玛”的新式效应。 事实上,随着知识经济时代的到来,学校作为传播知识乃至创造知识的主要场所,正在从工业时代的职业领域的边缘走向当今社会的中心,教师的地位也得到空前提高。显然,中国教育的发展与世界教育的大趋势是一致的,但中国的教育变革只能沿着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展开,这不是出于民族自尊心所做出的无奈选择,乃是客观的必然。它的基本依据就是中国的国情和文化教育传统的特殊性。 一、中国的师道传统 《礼记·学记》云: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也。中国教育传统中的师道,要求教师担负起社会导师、人伦领袖的职责。教师地位的重要,是缘于古代中国以教育为政治的基础。中国的政统建立在道统的基础上,所谓道统,实质是礼乐教化。明代李顒称:“致治由于人才,人才出于学校,学政本于师儒。是师儒为人才盛衰、生民安危、世道治乱之关,故世道兴则善人多,善人多则天下治。此探本至论。”(《四书反身录·孟子上·滕文公》)教师一词,具有两种含义,狭义专指某门学科的讲授者,广义则指有威望、有知识且对人们有巨大影响的人。在中国社会,对教师的理解倾向于集两种意义于一身,而其重心显然是后者。 在汉语中,师道一词兼有动宾与偏正结构,前者指效仿学习天道,后者指为师之道,既然人道出自天道,师道与天道也是一脉相承。教师地位的崇高且重要,取决于其所承载的“道”。“道”是儒家最高的人生境界,也是教育的终极目标。正如孔子所说,朝闻道,夕死可也。当个体的人格与“道”交融为一时,也就具备了像“道”一样至大至强的神圣力量,凭此力量,穷能独善其身,达能兼济天下。孔子主张“志于道”(以求道为志向),就因为“道”乃一至高的精神境界。孟子“大丈夫”的理想人格,之所以具有“浩然之气”,正是得道者的精神写照。 道家则认为道只能体认,无法言传,如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庄子最早表现出反专业化的倾向,他以混沌为例,证明生命本体与人为修习的背反。当道家批评儒家“失道而后德”时,儒家要致力的也正是修德而进道。孔子所主张的“君子不器”意识,以及从其与四子谈人生志向所透露的“春风沂水”的企慕,似乎与庄子思想并无异趣。 儒家教育的理想目标当然是“圣人”,而作为“圣人”理想人格的基本特征,就是“仁(德)智统一”。仁、智的统一,也意味着伦理学和认识论的统一。但在孔子那里,认识论是从属于伦理学的,知的对象、内容和方法都与仁(德)分不开。所谓“知”,主要是知人类之德行;所谓“学”,主要是学治国之大道;所谓“思”,主要是思修己之途径;所谓“行”,主要是行利民之大事。认识过程和修身过程被高度整合,智慧也被融化于德行了。可见,孔子的理想人才目标是以品德为主导因素的。君子、贤士虽是逊于“大圣”的人才,但其衡量的标准仍然相同。如孔子认为一个合格的君子就是既能“修己”,又能“安人”。而德政是要靠贤士来推行的,如果说修己主要体现为品德,那么治人主要表现为才智,孔子的为学顺序既然是由修己出发到达治人,显然也就蕴含了伦理本位的教育价值观。 在孔子那里,教育的理想目标毕竟是一个价值复合体,所以君子、贤士、圣人都具有全知全能、尽善尽美、功德相济的特点。到孟轲时,则将伦理价值本位发挥到极致。孟子认为,自夏以来的学校教育传统,其根本的目标就是造成遵循“人伦”关系的仁人之士。学校教育的目标既然在于“明人伦”,那么所培养的学生自然就是仁义贤德之人了。 贤士之所以会具有“大丈夫”的理想人格,就在于他学得并保持了“道”。他认为作师乃君子的责任,理应比一般的士更受社会的尊崇,所以他把师与国君并立,所谓“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孟子·梁惠王》),甚至有时还要把师凌驾于君之上,所谓“是王者师也”(《孟子·滕文公》)。可见,儒家赋予教育最高的价值,确立了学统和道统高于政统的理念。正因为教师代表至高无上的道,他是道的物质承受者和体现者,所以他也有至尊至贵的地位。 中国自古有人师和经师之分:人师是指那些能体现道义,能用人格感化学生,能以己身为学生、为社会民众做表率的教师;经师是指那些传授记问之学的教师,也就是韩愈所谓的“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不能承当起“传道解惑”的大任。自孔子以来,历代教育家都强调教师在道义上的感化力量,都推崇教师的人格榜样作用。中国传统的教师主要担负了传播伦理政治文化的职责,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替天行道、替君行道的工具,教师作为道德的楷模,受到社会民众的礼拜。韩愈要以周公、孔、孟的道统承继者自任,实际正是对汉代以来经师的术业专攻对道统肢解的担忧。他作“师说”旨在重振“师道”,即师孔孟之道,从中也反映出师道与经业的冲突。后世的所谓宋儒与汉儒之争,实质还是师道与经业矛盾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