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教育研究存在的方法混乱、无序、解释力差,研究成果差强人意、只能自娱自乐等现状,教育学科学化是教育学人的内心期盼,许多学者从不同立场对其作了深入探讨,例如扈中平的《教育研究必须坚持科学人文主义的方法论》、项贤明的《教育学的学科反思与重建》、冉亚辉的《哲学化、科学化与经验:教育学的多元范式发展》、马凤岐的《教育实践的特性与教育学的科学化》等对教育研究需要怎样的科学化以及如何科学化展开分析,这些讨论林林总总、意见不一且不乏争议。本文从教育研究思维取向的角度提出,教育研究需要的科学化应该从秉承自然科学范式的科学主义的研究取向转换到以成“人”为本的科学精神的研究取向。 一、科学主义式的教育研究思维取向的现实表征 科学主义(scientism)是一个历史的概念,众所周知,牛顿之前的自然科学是包含在哲学范围内的,其研究也主要不是依赖实验、实证、归纳、量化。17世纪随着文艺复兴的广泛深入,人从对上帝的崇拜和依附中解放出来,开始探索人本身、人面对的大自然和社会,整个学问领域开始形成一种要求研究者采纳的特定的要求和规范,这被库恩称作范式,新的范式随着自然科学的逐步成功并占据主流地位,就形成了今天我们熟知的科学主义,它以自然科学技术为价值标榜,确信依靠自然科学的方法和规范能解决人类面临的一切问题,要求研究的普适、可重复、探索本质、揭示规律等,只要是科学的研究都必须按照这种固定的思维进行开展,否则就是没有价值的、虚妄的。在这种背景下,一些人缺乏边界意识,把这种自然科学的研究思维和研究方法简单地推论到哲学社会科学甚至人文学科领域中。其始作俑者是德国社会学家孔德,其坚持实证主义,认为人类社会与自然科学一样是有本质有规律的,社会本身是个巨大的有机体,其规律是自然规律、生物进化规律的延续,遵循严格的因果律,应该采用观察、实验、比较、量化、归纳等自然科学方法进行社会研究。其后的社会学家密尔、斯宾塞、涂尔干、马克斯·韦伯等人进一步发展了这种科学主义,并将其应用到当时已经开展的社会科学的一切领域,取得了比较丰富的研究成果。 由于受这种科学主义的深刻影响,感叹自然科学在探究自然规律方面获得的巨大成就和在部分社会科学领域应用的成功以及对传统的思辨与抽象式的教育研究不满,20世纪以来,许多教育研究者都以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作为标准,追求所谓普遍、客观的教育规律,采用实验、测量等自然科学的实证研究范式,从而导致了一种科学主义式的研究思维取向,这种科学主义“是认为自然科学的方法应该应用于一切研究领域(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的主张……相信只有自然科学的方法才能有效地用来追求知识的信念。”[1]它以自然科学研究的成果为榜样,以精确、定量、客观为目标,而不顾研究对象的特殊性,不加任何限定和区别地把自然科学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全盘引入教育研究,孜孜以求教育学的科学化。试图破解对教育学作为一个科学的诘难,赫尔巴特作为把教育学科学化的鼻祖有目共睹,德国以梅伊曼、拉伊为首的实验教育学派更是做了卓有成效的努力,此后反复要求教育学少一些理论思辨,多一些实证和量化的呼声越来越强,总的来说,这都是科学主义的情结在作祟。这种科学主义式的研究思维在教育研究中具体表现为: 第一,坚持追求外显化、可表征的教育本质和规律,要求教育研究结论的普遍性、可移植性,排斥特殊性、偶然性等。这样的取向本身并非没有合理性,但也因为对教育的认识理解偏误而存在明显的水土不服,例如,如果把教育分成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并且分别研究其规律;在教学活动中,把整体的知识分隔成一个个条块并总结出各种“小规律”等,则往往得出正确的废话,或好听但无法用的矫揉造作之物,这是因为这样的研究忽略了教育本身的复杂性、建构性和不可拆分性。 第二,存在把教育物化的现象,忘记了人之生命的复杂、独特,把学生当成可以由规律支配的机器。“我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把教育对象视作物,就满足了科学以物为对象(即使对人进行研究也是对人的物质自然方面进行研究)和可以以理想化的方法加以处理的要求。”[2]这样,学生就可以以工业化生产的模式进行大批量生产,无须考虑其个性、复杂性。把他们当成统一的原材料,从而在教育的大工厂里面制成符合社会需要的产品。 另外,科学主义的研究思维取向主要以实证主义为哲学基础,推崇教育实验等,认为只有通过实证性的研究才能使教育学走上科学化的道路。 第三,坚持科学主义研究思维的学者大多坚持价值中立说,认为教育规律研究的结果对任何学者都是普适的,不存在所谓地域和时代的差别,否则研究就因为不可套用和移植而认为无甚“价值”。 科学主义式的研究思维之所以可以在教育研究中形成风气,主要在于教育现象确实具有某些客观性、确定性、普遍性和可量化性,自然科学采用的研究方法有巨大的优越性,可以满足人们对规律的追求,正确指导教育实践,提升教育学的科学化水平,另外也在于这样的研究思维确实也对教育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如教育统计学、教育测量学和教育经济学等学科的建立及其重大功用。在这种科学主义思潮的影响下,“到了20世纪中后期,可以认定以科学为核心追求的实证主义的教育研究大获全胜。”[3]“尽管实证主义在20世纪中叶以后遭遇了猛烈的批判,如存在主义、批判理论、后现代主义等都欲彻底摧毁实证主义,但实证主义思维方式至今依然占据主导地位。尤其是在教育学领域。”[4] 从客观角度分析,教育研究作为科学研究的一部分,必然有许多与自然科学研究相通的地方,可以借鉴自然科学的许多研究方法。而且,应该说方法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可以互相借鉴,不可能存在完全只对某种学科适用的方法。总的来看,教育研究在这种追求自然科学化的过程中,确实获得了巨大发展,促进了许多教育问题的解决和教育理论的建构。因而当前以教育学是关涉意义、价值、精神等的人文学科为理由而全盘否定科学主义的思维取向在笔者看来是矫枉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