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批评的科学化倾向

——瑞恰慈文学批评思想研究

作 者:
张惠 

作者简介:
张惠,吉首大学 文学院,湖南 吉首 416400 张惠(1981— ),女,文学博士,吉首大学文学院讲师。

原文出处:
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英国现代文论家瑞恰慈的文学批评思想表现出独特的科学化倾向。他首次将语义学与心理学引入文学批评,为新批评派和“心理学批评”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他的理论贡献主要表现在建构“语言本体”的批评原理;确立“冲动平衡”的批评标准;践行“文本细读”的批评方法。作为一个理论与实践并举的批评家,瑞恰慈的文学批评思想为“新批评”理论的形成和盛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对20世纪西方文论的发展产生了深刻影响。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11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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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56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403(2010)05-0141-03

      自16世纪近代科学在欧洲形成并发展开始,科学与文学在人们的认识论中分属截然不同甚至对立的两大阵营,表现为抽象与形象的对立,理性与感性的抗争。随着认识论的不断深化,文学研究者开始关注文学的一般原则及其客观性。文学批评是否具有科学主义的因素?文学与科学是否具有某种合作的可能?科学与文学的界限是否如此泾渭分明?对此给以回应的是几个标志性事件:1725年维柯《新科学》的出版;泰纳的“种族、时代、环境”论的流行和自然主义文学思潮的大胆实践。维柯通过“诗”来会通玄学/形而上学与逻辑。他认为存在“诗性的玄学”和“诗性的逻辑”,二者的共同之处在于都是对于“神的实体”的一种指认和表述。泰纳认为,“艺术与科学相联的亲属关系能提高两者的地位;能够给美提供主要的根据是科学的光荣,美能够把最高的结构建筑在真理之上是美的光荣。”[1]347自然主义主张与传统文学观念断裂,在科学主义的“真实”的基础上创造一种新的文学理念。维柯的贡献在于首次从科学主义的立场来研究人文科学的各个领域;泰纳以科学的方法把握文学材料,建立了一个逻辑清晰的思想体系;自然主义的初衷是用科学的方法研究文学,但其结果导致了科学对文学的全面颠覆,又将科学与文学推入剑拔弩张的对立态势。

      到了20世纪,“各种文论派别都在试图把文学外学科的规范和方法论引入文学理论,‘科学化’看来是20世纪文论的一般趋势,而文学理论越来越变成各种‘跨学科研究’。”[2]116此时最具有科学主义色彩的文学理论当属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I.A.瑞恰慈(I.A.Richards,1893—1979)是英美新批评的奠基者和引路人,被称为“对二十世纪文学批评起了最大影响的英国理论家”。[3]134其重大影响在于他始终致力于建立一种科学化的文学批评方法。他首次将语义学与心理学引入文学理论,前一门学科奠定了新批评派的理论基础;后一门对后来的“心理学批评”产生了重要影响。

      他一生共撰写了《美学基础》(1921)、《意义之意义》(1923)、《文学批评原理》(1924)、《科学与诗》(1925)、《实用批评》(1929)、《孟子论心》(1932)、《修辞哲学》(1936)七本批评论著,其文学批评思想呈现出从发轫到不断丰富成熟、从宏观把握到微观具体研究的发展轨迹。与维柯的把“神话”当作剖析人类的永恒结构不同,与泰纳生硬地用自然规律解释文艺现象不同,与自然主义用科学倾轧文学不同,也与俄国形式主义从“语形”上进入文学研究不同,瑞恰慈的文学批评思想呈现出独特的科学化倾向,这种倾向始终贯穿于他的理论探索当中,并具有鲜明的结构特征。

      一、建构“语言本体”的批评原理

      从语言学的视角进入文学研究,本身就体现了瑞恰慈的文学批评的科学化倾向。语言学无疑是人文科学中最具逻辑性、科学性的学科。以文本为本,尤其是以语言为本,成为其批评的一大重要特征。

      纵向追溯,用语言形式来进行文学研究,界分文学与非文学古已有之,但直到二十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才真正借用索绪尔的“共时语言学”理论,从语言学维度来研究文学,强调文学的感性特征,关注文学语言形式对文学的决定性,因而,文学与非文学的区别在于文学的语言组织。与俄国形式主义不同,新批评的语言学维度不是关注语言的语音、字形等感性特征,而是强调语言、文本的内在意义。瑞恰慈将文学作品视为一种意义载体,特别重视挖掘文学语言的意义。以一种实际的科学精神,将注意力转向文学本身的物质存在,他严格地区分了科学语言与文学语言,认为文学语言没有任何“外指”功能,文学语言是“内指”、自足和自我证明的。他在方法论上对语言的重视超过俄国形式主义,不仅用语义学的方法来分析诗歌语言,同时也用语义学方法来分析整首诗的结构。因而,复义、含混、反讽,不仅是语义层次的范畴,也是诗歌的整体结构特征。瑞恰慈鲜明地把文学批评称为“应用科学”,至此可以看出新批评乃至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逐渐走向科学化批评的总体趋势。

      横向比较,瑞恰慈的文学批评思想在新批评内部论说不一,兰色姆在《新批评》一书中,用了一个章节对瑞恰慈的文学理论进行批评,但他在开章便言:“讨论新批评应从理查兹说起。新批评几乎自他开始,与所有别的批评家相比,他试图把新批评建筑在更广泛的基础之上,所以我们也不妨说,新批评在他手里从一开始就走上了正轨。”[4]3新批评派对瑞恰慈的理论,大多是接受其语义学理论而摈弃其心理学趋向。但毫无疑问,瑞恰慈是新批评的开山鼻祖式的人物,对新批评其他各说产生深刻影响。回到前述的作品本体论思想,在新批评内部,存在两脉新批评理论:细察派(瑞恰慈、燕卜荪、布鲁克斯等)和批评史派(艾略特、韦勒克等)[5]。两者的共同点是都主张作品本体批评,但前者注重对单个文本进行分析,用微观、细致的方式反复吟咏;后者则推崇文学史角度的作品本体,从批评史、思想史的视角进行宏观把握。瑞恰慈属于细察一派,强调以单个具体作品作为批评对象,且重视作品所包含的心理经验。在《实用批评》一书中,瑞恰慈明确提出了正确的文学批评方法应当是作品本体批评。

      瑞恰慈的语言本体论思想在理论形式上凸现作品本体的重要性,反对之前的社会学式研究和印象式批评,主张文学批评应极力排除各种社会因素的干扰,包括作者和批评者自己偏执的文学观念的干扰。他将文学批评的标准划分为“外部标准”和“内部标准”,应尽力避免用外部标准进行批评,维护文学作品的自足自律品质。这种“向心式批评”和作品本体论思想,一经形成便风行英美,展现出科学定律般的权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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