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隐喻:一种认知与语言视角的诠释

作 者:

作者简介:
吴卫东(1967-),女,江苏镇江人,浙江外国语学院教育学院教授,教育学博士。浙江外国语学院教育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2

原文出处:
浙江教育学院学报:综合版

内容提要:

教育作为一种复杂现象、一种文化—心理过程、一种精神交往的艺术是难以用精确的概念加以认知与表征的。教育隐喻不仅是人们认知教育活动的重要思维工具,更是教育叙述的重要方式。通过对教育隐喻的解读,不仅可以了解教育隐喻的生成背景,同时可以了解教育隐喻创生个体的教育理解与教育信念,为研究教师个人实践性知识提供了新视角。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11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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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574(2010)05-0001-05

      隐喻(metaphor)一词来自希腊语的metaphora,原意为一种“由此及彼”的运动,一种“传送、转换”,即在两类不同的事物(本体和喻体)之间进行含蓄的比较,以表明相似或类似的关系。隐喻最初是作为一种修辞格被人们使用与研究的,许多大思想家的作品中都蕴涵了丰富的隐喻。以柏拉图为例,虽然他对作为修辞格的隐喻极为贬斥,认为哲学讨论的是真理,而修辞格却教人如何“花言巧语”,是与哲学的宗旨背道而驰的。然而,他本人却是娴熟运用隐喻表达深邃哲学思想的大师。在其成熟期的作品《理想国》中,他就运用了三个隐喻来阐明理念论,这三个隐喻分别是:“太阳之喻”、“线段之喻”和“洞穴囚徒之喻”[1]。历史上第一位对隐喻现象进行系统论述的是亚里士多德,他在《诗学》中说:“隐喻是用一个陌生的名词替换,或者以属代种,或者以种代种,或者通过类推,即比较。”[2]亚里士多德认为,种属之间的替换与类相似之间的推理就是隐喻这一修辞方式。随着对隐喻研究的不断深入与多学科的共同关注,人们已突破了隐喻在词语层次上的局限,将隐喻从作为一种语言“偏离现象”、“寄生现象”过渡到将其作为人类不可或缺的认知工具与情境互动中的话语现象进行考察[3]29。隐喻是一种语言现象,人们的日常话语体系中充满了隐喻,即使在严密的科学语言中,隐喻也随处可见,哲学越是抽象,就越需要借助隐喻来进行思考。语言史学家的研究表明,用来描写人类精神活动的词语几乎毫无例外地借自描述物质活动的词汇[3]28。更为重要的是,隐喻是一种人类的认知现象。它是人类将其某一领域的经验用来说明或理解另一类领域的经验的一种认知活动[3]33。理查兹甚至提到了隐喻所具有的特殊功能,那就是隐喻是掌握生命的一种能力,因为它可以非常容易地教会给另一个人。隐喻价值的这些思考,“把隐喻从语言形式的观赏花园中导引出来,从此,隐喻研究不再天经地义是雄辩术的一个分支,也不再是一个教给我们怎样把演说装饰得更能打动人心的一个修辞格。隐喻变成了‘我们掌握生命的一种能力’,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隐喻如此深入地根植于人类生命中。”[4]31然而,隐喻作为一种不确定性的思维与语言,在追求思维的逻辑性,语言的概念化、精确化和形式化的潮流中,被边缘化了。在教育研究中,它成了一种被忽视的教育范畴[5]。因此,从认知与语言的视角重拾隐喻的教育学价值,是丰富人类精神家园不可或缺的责任,这需要人们展开对教育隐喻的研究。

      一、对教育隐喻的分类把握

      教育隐喻包括广义与狭义两种:就狭义而言是指关于教育的隐喻,也即人们运用隐喻性思维解释教育事实,描绘教育理想的认知活动与语言现象;广义的教育隐喻是指,在一切教育活动过程中所开展的隐喻认知与所使用的隐喻语言①。本文重在考察狭义的关于教育的隐喻。教育隐喻在东西方教育研究传统与现实的教育话语体系中普遍存在、异彩纷呈。由于教育隐喻是把教育现象与教育活动比拟为自然现象、日常现象或其他人类活动,不同的个体对教育活动的经历与理解是截然不同的,作为个体思维创生结果的教育隐喻就具有多元性,因此,对它的分类把握就显得尤为重要,它是解读教育隐喻的起点[6]49。

      就教育隐喻的产生过程看,可以把它分为根隐喻与派生隐喻两类。所谓根隐喻指的是一个作为中心概念的隐喻。如杜威的教育论断“教育即生活”;叶圣陶关于“教育是农业而不是工业”的隐喻;美国诗人庞德的隐喻“教育是牧羊”等。从这些根隐喻可以推断出派生隐喻。如果教育是生活,那么学校就是社会;如果教育是农业而不是工业,那么教育就是生命的过程,而不是依据特定的标准批量生产的过程;如果教育是牧羊,那么教师就是挥动羊鞭的牧人。这些派生隐喻帮助人们进一步表征与理解根隐喻。

      其次,从教育隐喻的内容指向看,可以把它分为属性隐喻与事理隐喻两类。所谓属性隐喻是把教育问题、教育现象替换为其他现象或概念。如把教师职业比作“蜡烛”“园丁”“工程师”“水桶”等,这些都选取了教师角色的某一特性,如她的奉献精神、她的母爱特性、她的技术特征和她的知识储备等。事理隐喻是一种事理类推,它主要从类事物的发生、发展过程中的因果关系类推各种教育关系与教育规律[6]49。事理隐喻在教育隐喻中大量存在,主要用于解释各种教育关系与教育规律[6]49。如古罗马教育家昆体良在论述教学要依据学生的接受能力时说:“正如紧口瓶子不能容受一下子大量流进的液体,却能为慢慢地甚至一滴一滴地灌进的液体所填满,所以我们必须仔细考察学生的接受能力。”[7]24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在《大教学论》一书中,把教学过程喻为各种自然现象,并依据自然现象、人类模仿、教育偏差、纠正原则系统阐述了九条教学原则[8]。荀子在系统论述学习问题的《劝学篇》中运用了大量的隐喻。他的著名论断“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通过色彩的深浅关系与水的不同物理形态的寒冷程度说明了只有学习才能超越本性的哲理,以阐明学而不已的价值。“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这说明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的重要性。这些散见于东西方教育研究传统中的隐喻,不仅论及了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育价值等问题,对教学的原则与方法、学习的条件与作用等问题的探讨都给后人以深深的启迪[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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