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文学批评家的心理活动是一种在欣赏基础上的理性化符号传达和二度创造的过程,其特征表现在审美体验、审美意向、意义表现三个方面。批评家的审美体验贯穿于从审美感知到艺术理解的过程中,这种体验是一种多元体验,它综合了批评家对对象的全部认知和理解。批评家的审美意向性活动突出了批评对象的特征,它通过简化行为和强化行为两种方式实现了批评活动在批评主体与对象间的连接。批评家的意义表现行为体现于从意蕴领会向理性表述的转换活动中,以“事实性描绘”和“表现性描绘”的手段显示了文学批评的理性整合力和审美创造力。 在由文学创造和文学接受两大环节共同构成的文学整体活动中,感知、情感、想象、理解等心理因素构成了艺术思维的完整心理过程。文学批评家的心理特征即是从上述心理要素间自由活跃的独特组合关系中得以体现的,批评家敏锐的感知能力,非凡的情感体验能力,丰富的艺术想象能力,深刻的审美理解能力等都使他与一般读者,同时也与文学创作者相区别。概括说来,文学批评家的心理活动既不同于创作者主体心象的对象化和物态化过程,又不同于欣赏者将物化形象再度转化为欣赏主体心象的过程,它是一种在欣赏基础上的理性化符号传达和二度创造的过程,从这个角度讲,批评家又是集创作者与欣赏者于一身的角色,批评家的心理特征也就是在这种独特的角色定位中,经由完整的批评活动而逐步显示出来的。大致遵循批评活动的步骤程序,我们可以相应地从一系列心理活动中把握批评家的心理特征。即:从审美感知到艺术理解的活动中把握审美体验的特征;从对象构成因素及意蕴内涵的简化和强化活动中把握审美意向的特征;从意蕴领会向理性表述的转换活动中把握意义表现的特征。 审美体验 体验首先是一个哲学概念,它的含义是指通过实践来认识周围的事物。在审美心理研究中,体验被视为审美地、艺术地掌握世界的一种心理能力。具体说,它指人通过自己的全部感官与外界事物相互交流,在物我融通中真切而内在地体味生命的意义,并通过与他人生命相交汇的瞬间,去感悟生活本质的一种精神活动。宋代理学家朱熹曾对“体验”中的“体”字作过如下解释:“‘体’之义如何?曰:此是置心在物中。”[①]置心在物中是说主体应置身于对象的地位,从心理上去体味和揣摩对象。这是对体验的一种素朴的解释。需要明确的是,体验不同于一般所说的经验,经验往往是“甘苦自知”式的浅尝辄止的心理活动,它并不关注甘之所之甘、苦之所以苦的因由,而体验则是对经验的再度咀嚼,此时,经验本身也成了它的体味对象。如果说一般读者阅读欣赏作品的活动只是经验性的行为的话,批评家的批评活动则除完成一般读者的阅读经验活动之外,还要对阅读经验本身进行重新体会。 心理学中耍铲说的体验,多指情感体验,即主体对自己情感的觉察与认知。与此相关,审美体验中的情感因素也占有重要比例。在审美体验的两种重要途径中,其情感因素都不容忽视。这两种途径一是审美主体对自身的自省、自知,一是审美主体对他人心理的同感、推知。就批评家来说,所谓内省、自知,指批评家能够清晰地、鲜明地、完整地意识到自己的每一种情感萌发、膨胀、强化和消退的过程,了解自己心理变化的轨迹。这是一个自我体验的过程,批评对象的每个构成环节都可能在批评主体内心中激起情感的浪花,批评家因其强大的内省能力,总能对自我的任何一片情感的涟漪进行透析和把玩,并用文字符号将其记录和传达出来。所谓同感、推知,指批评家能够设身处地,感受他人的情感和进入他人心理状态的能力,批评活动中的“他人”,表面上指的是作者凝定于作品中的精神对象。法国文学评论家圣伯夫曾说,他的批评的特长在于“把自己置于作者的地位上,置于研究对象的观点上,用作品的精神来阅读作品。”[②]但是,由具体心理现象的不可重复性决定,作为批评家之心理活动的审美体验,很难完全重合于作家创作时的情感体验,也就是说,审美体验中的推知,并非意味着向对象情感世界的单纯回归,而是全体与对象的相遇和融合,因此批评活动中的“他人”也不是全然外在于批评家的创作者,而是批评家与创作者在作品规定的情景中的情感耦合而产生的一个“第三者”。这时批评家体验到的实际仍是出自自身的情感,只是这种情感由于批评对象的诱发而已超越了原有情感的相对封闭和狭小的区域。所以审美体验的同感或推知活动实际上是对自我审美体验领地的扩展和自身体验能力的加强。此时,经过扩展和加强的批评家的审美体验成为一种多元体验。 批评家的多元体验,指的是批评家不会固守于个人细琐单一的艺术经验,而是用一种开放的心境去容纳吸收多种有益的艺术经验,从中体味深挚醇厚的审美情感。批评家多元而丰富的审美体验能力,促使他能够阅读在文学的不同层次上写给社会的不同阶层的各类作品,从高雅的到通俗的,从先锋的到大众的。当然,这种体验的多元化和阅读范围的扩大化并不丝毫影响批评的指向和效力,相反,批评家可以从多种不同体验的比较中建立更加宽容、更加厚重的批评观念。正如西哲常说的,宁愿当一个坐牢的苏格拉底,也不去做一个欲望满足了的馋鬼。因为,在其70年的生命中,苏格拉底经常体验馋鬼无法超越的肉体的满足,但馋鬼却无法体验到苏格拉底的精神和道德方面的满足。一个能够体验多种不同快乐的人才能对它们作出判断,同样,具有了多元化的丰富体验,才会使批评家更公正地标举那些最能打动他的情感之弦的审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