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材施教”是孔子教学特色的一个体现。《论语·述而》记载:“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众弟子有的长于“德行”,有的长于“言语”,有的长于“政事”,有的长于“文学”,这就是所谓的孔门四科。因此,北宋理学家程颐说:“孔子教人,各因其材。”[1]朱熹对此的注释是:“圣贤施教,各因其材。小以小成,大以大成,无弃人也。”[2]于是有了“因材施教”的说法。可见,因材施教就是因人而异进行教育教学,所谓“材”,主要指学生的个性差异。教育教学必须针对学生的个性特点,从实际出发,有的放矢,采取不同的途径、措施和方法。 一、孔子因材施教的理论基础 孔子生于春秋乱世,其时诸侯征伐,社会动荡。孔子居乱思变,牢牢把握“人”这个社会的核心与矛盾的主体,以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为出发点,着眼于富有思想和情感的人性,构建起了儒家的“仁”学思想体系和因材施教的理论基点。 (一)孔子的人本思想 孔子学说以“仁”为中心,用“仁”来规定人的本质,故曰:“仁者人也。”[3]同时,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使人有别于神鬼,通过“厮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4]之事彰显其重人轻物的思想,充分体现了他的人本主义思想核心。另外,孔子还鼓励学生把仁视为真理,做到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当仁,不让于师”,[5]从而塑造出人之为人的不屈人性。所以,也就难怪郭沫若将“仁”学视为“人的发现”[6]了。 “仁”的基本含义是“爱人”,即“君子学道以爱人”[7]。“爱人”之“人”是一个相当宽泛而具有包容性的概念,正如冯友兰先生指出:“‘人’就是人类的那个人”,“和‘人’对立的名词是‘禽兽’”[8]。“爱人”的“人”泛指相对于“己”而言的所有“他人”,既可以是“亲人”,也可以非亲人;既可以是“华人”,也可以是“夷狄”,因为孔子曾说:“虽之夷狄,不可弃也。”[9]所以,仁爱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博爱主义思想。[10]同时,孔子认为,“爱人”必须知人,“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11]“知者利仁”,[12]“未知。焉得仁”[13];欲知人者必好学,“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14]“知者不惑”,[15]“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16]。因此,“好学”是“仁”、“知”的有力保障,惟有“好学”才能“知”,惟有“知”才能“不惑”、才能“仁”、才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7]。 孔子的知人之法首先是“言志”。《论语·公冶长》载:“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而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蔽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通过让学生“各言尔志”、“各言其志”[18],孔子了解了学生志趣之不同。但孔子了解学生绝不停留在“言志”上,而是“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19]。同时,通过“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20]了解每一个学生的朋友群体、生活环境、做事方法、心理变化、情感心境、学习状况等,使“知人”落在实处,而不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另外,“察”还不是“知人”的终结,还须经过分析、思考,即“退而省其私”[21]。通过“言”、“听”、“观”、“察”、“省”,孔子对其弟子有了全面而深入的了解,达到了知人而乐的境界,奠定了因“爱人”而“知人”的人本思想核心。 (二)孔子对“材”的洞察与研究 孔子能够完美地诠释“因材施教”,为中外教育带来深刻影响,关键在于他对学生的洞察与研究。 首先,他对人性“向善”的洞识,及其衍生的“择善固执”①之道,是对“材”洞察与研究的起点。孔子在提出“性相近也,习相远也”[22]的命题,“肯定了人性即人的天赋素质的可塑性,也就是看到了人性具有的巨大的发展潜能”[23]的同时,紧接一句“唯上智与下愚不移”[24],结合“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者,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25]一句可知,“生而知之”为“上智”,“困而不学”为“下愚”。但是,在现实中,孔子从来没有提及何人是“生而知之”的“上智”者,并表露出否定“生知”的倾向。[26]所谓“下愚”者,乃“愚”不愿知、“自暴”而“不信”、“自弃”而“不为”者,[27]并非愚不可知者。所以,孔子说:“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28]这再次肯定了人的可教性与可塑性。同时,在智商差异的基础上,提出“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困而学之”、“困而不学”的不同层面,表明孔子对学生的区分依据更在于学习态度与方式的不同,即只要愿学、想学、主动学、甚至于被动学,都是可教可塑的。 其次,孔子在人性“向善”与“习相远”的认识基础之上,通过“言”、“听”、“观”、“察”、“省”,对学生进行了准确全面的了解和科学合理的区分。从智力上的“上智”、“中人”、“下愚”,到性格上的“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29]、“由也果”、“赐也达”、“求也艺”[30]。从志向方面的“有的乐于从政,有的愿意从教,有的愿意退隐”[31],到特长方面的“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32]。从因年龄差异表现出的“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门;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33],到因发展差异而区分出来的“可与共学”者、“可与适道”者、“可与立”者和“可与权”者[34]。从能力差异的“闻一以知二”、“闻一以知十”[35],到学习境界上区分出的“知之者”、“好之者”、“乐之者”[36],等等,对各个学生的差异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为因材施教打下了无比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