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实践的应然形态:关注情境的智慧性教学

作 者:
刘徽 

作者简介:
刘徽,浙江大学教育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教育学博士。(杭州 310028)

原文出处:
高等教育研究

内容提要:

理论、技术和实践是人类的三种主要活动,有着各自不同的内在逻辑。智慧性教学恢复了实践的应然形态,教学是教师运用实践智慧赋予每一情境以教育意义的临场创造。在情境中展开教学,这就不同于“去情境化”的技术性教学实践,后者将教学窄化为执行某一外在目标的技术手段。反思性教学实践同样看到了实践情境的复杂性、特定性,但在具体描述这种实践形态时,突出了“反思”两字,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认为在教学现场有一个慎思过程,使之成为一个有着“实践的身体、理论的头脑”的混合体。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9 年 05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G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203(2009)01-0071-08

      什么样的教学是好的?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对“教学是什么?”这个本源性问题进行拷问。基于理论逻辑、技术逻辑和实践逻辑,我们对教学有着截然不同的认识。

      施瓦布区分了理论和实践,他认为,实践活动具有不确定性和紧迫性的特征,所以它从根本上不同于理论。[1]具体来说,它们的目的和方法都不同。我们经常说“理论知识”、“实践智慧”,可见理论的目的在于在头脑中形成新知,而实践则需要我们在具体情境中根据内在的线索即席创作。在方法上,理论通常是从已知知识到未知知识的过渡,而且有确定的推理方式,即演绎和归纳。从总体上来看,理论的形成实际上是一个“归纳”的过程,有明确的起点、确定的方向、统一的方法,它是线性的、程式化的。而实践所面对的则是“混沌的、复杂的、不确定的、紧迫的”情境,没有可以预知的明确结果,也没有一种固定的指导原则,所以,既没有确定的起点、终点,也没有可供复制的中间途径,它是复杂、流动的、易变的。

      值得提醒的是,与实践的“不确定性、紧迫性”特征不同,技术虽然也是一种活动,但正如哈贝马斯所说的,技术只对“是什么”感兴趣,是一种“控制”的兴趣,人类通过技术来控制自然和世界。[2]所以,技术的施行是以消除实践活动的不确定性、紧迫性为条件的。技术有明确的起点、终点,在起点终点之间有一条屡试不爽的最佳途径、最短距离。理论样式尽管是线性的,但仍通过归纳、延展生成新的内容;而技术不仅是线性的,而且是封闭的。尽管技术和实践都是一种行为和活动,但亚里士多德早就指出这两种活动的区别,前者只是一种工具和手段,目的在活动之外;后者本身就是目的,关心人类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在具体实践过程中去实现最大的善才是它的目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技术的实质在于运用固定的原理、方法、规则、程序解决一个明确的、不可更改的问题。实践则需要在特殊的、不确定的、紧迫的情境下不断地界定问题,推进问题的游走边缘,并根据情况适时地作出反应。所以,技术样式是一种人为控制的活动样式,在根本上区别于实践样式。

      其实,早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就已经区分了人的活动的这三种主要形式,即实践、制作与理论沉思。[3]美国后现代主义技术哲学家费雷也在他的著作《技术哲学》一书中,在批判怀特海等人认识论思想的基础上,依据康德关于理性的观点,区分了技术与实践智慧以及技术与理论智慧。[4]可见,技术样式既不同于实践样式,也不同于理论样式,理论、技术与实践是三种相区别的样式。

      因此,实际上有三种不同的样式,即理论样式,技术样式和实践样式。事实上,我们的教学实践中不同程度地贯穿着三种不同的样式,但是总是有一种样式是主导的,根据主导性样式的不同,可以将教学实践区分为:技术性教学实践、反思性教学实践、智慧性教学实践。技术性教学实践的关键词是目标、技术、程序;反思性教学实践的关键词是问题、反思、决策;智慧性教学实践的关键词是惊异、情境、时机、实践智慧、机智。

      一、技术样式与技术性教学实践

      技术是完成目标的手段,所以技术样式有明确的目标,中间有程序作为最佳途径,并用评价保证目标的完成,换言之,就是有固定的起点、终点和途径。技术逻辑的重点在于保证精确无误地完成既定目标,这个既定的目标是来自外部的,所以,这就决定了技术样式是一种目标模式,追求的是在封闭回路中的高效运作。

      按照技术逻辑,技术性教学实践的成立需要两个基本前提。

      1.技术需要一个外在的、可测量、可细分的目标

      技术性教学实践将教学目的定义为于知识的传授。因为班级授课制脱胎于工业化时代,技术性教学实践自诞生之日起,就更多地考虑了社会的需要。但因为定位于培养适应社会的各种人才,所以仅仅考虑现存社会的需要,将社会需要作为技术性教学实践的不可变更的目的。作为一种手段,技术性教学实践所需要做就是忠实的执行,“这一线性的和封闭的系统使教育目的变得琐碎化,仅仅局限于那些能够特定化的目标。”[5]这些特定化的目标往往是可以量化的,而在学校教育中,最容易被简单量化的就是所谓的知识点和技能点,将现存社会运行所需要的知识和技能凝固、分解、归类,然后由学校分科传授给学生,这样的教育培养出来的人永远只能被动地气喘吁吁跟在时代背后跑。况且,知识如果能原封不动地自上而下传递,就意味着知识是客观的、不变的,学习也好,教学也好,不过是一个随着时间推进的单纯的累积过程。

      2.技术要排除人的要素,才能确保程序的顺利进行

      应该说,从人类发展历史来看,技术和人的主体性获得是息息相关的。原始人有意识地利用石块、树枝、骨头等,加工制造成各种有用的工具,尤其是对陶器的发明和制作,成为人类技术史上最初的技术革命。[6]尽管这种原始技术还是相当落后的,然而,原始人正是借助于此,将自己与自然界区分开来,在技术的帮助下,人由本能的人转向自觉的人。以后,伴随着每一次技术的飞跃,人类的发展都会呈现出同步飞跃的状态,技术的发展过程同时也是人类主体意识从混沌到渐醒的过程。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人类在借助技术获得了主体身份后,却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对技术顶礼膜拜,这又导致了人的主体性的缺失。这是因为,技术慢慢发展成一个自主的系统,“技术的自主性意味着技术最终依赖于自己,路径由它自己来制定,技术自身成为首要的因素,而非第二位的,也就是说,它本身就是目的,如同自给自足的‘有机体’,倾向于封闭和自我决定”[7]。而“一旦技术与人类的目标产生了冲突,结果往往是人们修整自己的目标,而不是技术作出任何的让步”[8]。人创造了技术,而技术继而反客为主,控制了人。为了让技术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就是要让技术效益最大化,而技术效益最大化的前提是技术的无干扰性,这就必然要求在技术系统中要尽可能排除人的因素,不仅如此,每一个个体都必须适应技术系统内在逻辑的基本要求,按照机器设备来铸造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去除主动性、目的性和差异性。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