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美尔是德国著名的文化社会学家和美学家。他从现代性体验这一独特视角出发,对现代都市生活风格进行了深刻剖析,并对现代文化作了诊断。在他看来,现代性的深入和大量的碎片化景观对个体的冲击,导致个体在躁动的现代生存中的无聊、无助以及极度空虚;而且,随着现代生活的货币化,现代文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面对现代人的生存困境,齐美尔提出“距离”概念,认为个体只有通过与物化现实保持距离,才能实现对现代日常生活的审美超越与救赎。在齐美尔那里,作为一个表征现代性的概念,距离不仅仅体现在社会学和美学视域中,同时它也体现在艺术视域中。如果我们把“距离”看作是一个家族体系,而“社会距离”、“时空距离”和“审美距离”是其中的一个家族成员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艺术距离”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家族成员。在《桥与门》中齐美尔写道:“艺术家以他艺术的方式对世界作出反应,并形成他的世界观。”① 也就是说,艺术家总是以他独特的艺术家的眼光和艺术方式对他所面临着的现代世界作出反应。对艺术家而言,他所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通过他独特的艺术表现来反映这个世界及其自我体验。从这个角度来看齐美尔的距离思想,“距离”在艺术的层面上便呈现为一个艺术家及其艺术品与他所生存于其中的社会现实的复杂关系,而艺术对称则是这种复杂关系的一个典型范例,它是对艺术与现代社会关系的一种平衡,实际上也是希望艺术在社会中保持一种和谐的审美张力。 一、艺术与现实:艺术距离的命意解读 在齐美尔看来,艺术不同于现实,艺术家对现实的把握建构了种种艺术与现实的复杂关系: 宗教对于我们现实的双重性,艺术同样具备,艺术是生活的另一种东西,它是生活的解脱,通过生活的对立面,生活得到了解脱。在这一对立面中,事物的纯形式为事物主观的朋友也好,敌人也好,均无所谓,它拒绝被我们现实所触动。但是,当艺术内容和幻想进入到远距离的时候,艺术形式反而离我们近了,比它在现实形式中离我们的距离更近。现实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我们生活的手段和材料,而艺术作品则保留着它的独特性。一切现实对于我们来说,最终保留着一种很强的陌生感,人们对于索取和给予的追求,在我们的灵魂和其他灵魂之间,绝对不能相通,毫无逾越希望,浇铸到艺术形式之中的恰恰是我们的灵魂。由于艺术作品更加独特,它就比所有的一切更加向着我们。② “艺术是生活的解脱”表明艺术与生活不一样,进入艺术乃是一种解脱,就如同宗教一样。这种解脱恰恰是一种距离的体现。艺术是一个与现实不一样的虚幻世界,它是与现实有着差距的想象的生活存在。在讨论舞台艺术的时候齐美尔指出:“演员使剧本形象化,但不能把戏变成现实。因此按其概念,演员的动作只可能是艺术,而绝不可能是现实。”③ 在这里,齐美尔再次强调艺术与现实的不同,在舞台艺术中,演员不是将戏剧艺术作品转变成真实性,而是相反,要把作品指出的现实性变成表演艺术品。因此,舞台上上演的一切都是艺术的“现实”,而不是真正的现实,不仅舞台艺术,一切艺术均如此。也正是由于艺术与现实的差异,才有艺术与现实之间的关系问题。这种关系在齐美尔那里实际上是以距离为参照系来加以分析的。 在《货币哲学》中,齐美尔曾对“距离”进行这样的界定:“距离”是人与人以及人与物之间的一种关系,“距离”的实质就在于它创造了一种主客关系,距离是自我与周遭环境的一种关系。“一个经常用以描述生活内容之构成的形象,是把它们围成一个圆圈,圆圈的中心是真正的自我。有一种关联的模式存在于这个自我同事物、他人、观念、兴趣之间,我们只能称之为这两方面的距离。无论我们的客体是什么,它能够在内容保持不变的情况下,更靠近我们视野圈和兴趣圈的中心或者外围。但是这不会使我们与该客体的内在关系产生任何变化,相反,我们只能藉着对两者的距离的一种确定的或变化的直观的象征,来描述自我与其内容间特定的关系。”④ 在齐美尔眼里,距离的内在本质是自我同事物、他人、观念、兴趣之间的一种关系,而人与种种事物的内在关联的多样性则被理解为二者之间远近亲疏的距离的多样化。个体不得不在客体与自身之间建立一段距离,以此获得关于对象的客观印象。然而,当我们以不同的距离角度去观察一个客体时,所得到的图像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每一个距离所得到的图像都是正确的,而且只有在这个距离的基础才可以说是正确的。也正是如此,每一个所谓的正确的理解,如从另一个距离角度来看,又都可以说是错误的。⑤ 正如戴维斯所言:从距离的角度出发,齐美尔不仅分析了客体之间的相互隔离和内在关系,而且也分析了它们与观看者的分离。观看者对客体的不同距离从而形成了不同的观看方式,通过这些不同的方式,观看者得以体验到这些客体。不仅仅在美学的和社会学的体验方式中观看者与客体存在着不同的距离,而且在那些实践的、科学的、历史的、宗教的和形而上学的体验方式中也是如此。⑥ 所以,齐美尔认为,应该承认从不同距离、不同角度看问题的合法性,它们构成了我们与外在事物关系的多重性。对于艺术而言,更是如此: 一方面艺术使我们离现实更近,艺术使现实独特的最深层的含义与我们发生了一种更为直接的关系;艺术向我们揭示了隐藏在外部世界冰冷的陌生性背后的存在之灵魂性,通过这种灵魂性存在使存在与人相关,为人所理解。然而在此之外,一切艺术还产生了疏远事物的直接性;艺术使刺激的具体性消退,在我们与艺术刺激之间拉起了一层纱,仿佛笼罩在远山上淡蓝色的细细薄雾。艺术拉近和疏远人与现实的距离的两种效果有同样强烈的吸引力;它们二者之间的张力,这种张力在多种多样的对艺术品的要求中的分配,赋予每一种艺术风格具体的特色。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