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与女性之隐喻的生态女性主义批评

作 者:
龙娟 

作者简介:
龙娟,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在读博士。长沙 410081

原文出处:
湘潭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与女性有紧密的联系,贬低自然和贬低女性之间存在着某种历史的、象征的和政治的关系。自然与女性之隐喻反映了一定的社会文化和隐喻认知结构,表明了人类对自然的统治和男人对女人的统治建立在同一个观念框架之上。生态女性主义主张构建女性与自然之隐喻关系的新范式,为新价值体系和社会结构的建立奠定基础。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7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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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5981(2007)02-0071-04

      当今世界十分流行的生态女性主义文艺批评理论对女性的社会存在以及女性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种新的批评视角。它对女性与自然之隐喻关系的透视对于我们认识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以及困扰当代人类的生态危机具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一、自然与女性之隐喻关系溯源

      乔治·拉考夫和马克·约翰逊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指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重要的是人类的一种认知现象。作者在该书中一反隐喻理论的传统观点,认为隐喻是一种思维方式,在一定的文化中是一个系统的、一致的概念体系。作为人们思维、认知、语言甚至行为的基础,隐喻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参照他们熟知的、有形的、具体的概念,来感知那些无形的和难以定义的概念,这就形成了一种不同概念之间相互关联的认知方式。与其他感知方式一样,隐喻式的思维方式已成为人们认识世界和赖以生存的基本方式[1] 3-6。拉考夫和约翰逊特别强调经验在语言理解中的重要性。在他们看来,人类的经验源于人的身体、情感与自然环境的相互作用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和相互影响;隐喻思维的产生是客观世界和人的思维共同作用的结果;正是人们的隐喻思维方式使人们看到了概念之间的联系,从而产生从具体到抽象的投射;因此,隐喻的基础不是绝对客观的,而是相对于人们的经验而言的。

      语言中的隐喻是人类认识活动的结果和工具。在蒙昧混沌之初,人与自然浑然一体。人类的祖先原始人“体认”世界的过程是一个漫长的、渐进的过程——他们的典型思维活动是“身体化活动”,即把人的身体作为衡量周围事物的标准,如山有山头、山腰、山脚;树有树冠、树身等等。“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原始人的语言中很少有表达他们身体以外的概念的词汇,因此他们对世界的描述不可避免地要借用描写人本身及其活动的词语[2] 30-31。

      自然与女性的隐喻关系可以追溯到古代神话中的母亲原型,大地女神是其形象表现。这个原始意象把原始生态的自然比喻成人类的母亲。大地的子宫孕育万物类似于人类的母亲孕育生命:两者都重复着宇宙创生的行为。地球是活生生的和仁慈的,能容纳和养育万物,这是一个赋予生命的过程。

      早在英国的诗歌之父乔叟的笔下,自然就被描写成一位仁慈的母亲形象。这种文学形象是一种道德化身——它要求人类抑制自身的行为,以保持人类社会与自然秩序的协调一致。每一个生命体都有责任坚守它在大自然中的位置,并在此位置上表现自己的特性。虽然每一个个体都不是自然整体本身,但是它们都是自然整体的必要组成部分。

      在英国戏剧家莎士比亚的悲剧《李尔王》中,国王的女儿柯黛丽亚既象征乌托邦的自然,也象征作为对立面的理想的自然。她集温柔与坚强、秩序与激情、幼稚与成熟于一身,体现了社会与自然的完美统一。莎士比亚所塑造的这个女性形象是人类将女性形象理想化的表现。

      在美国作家福克纳的小说《去吧,摩西》中,主人公艾克把森林当成他的“母亲”。艾克出生于密西西比地区,父母早丧。在他的记忆中,“荒野”就是他的母亲:“大自然母亲那些不会死亡的古老得无法追忆的阶段,她使他几乎变为一个成年人,如果真的有谁使他成长的话。”[3] 307在该小说中,自然和母亲互为隐喻:“在这片土地上,分解本身就是一个射精、膨胀、受孕、分娩的过程,而死亡竟然是根本不存在的。”[3] 308大自然的神秘和神奇使艾克觉得“自己长大到十岁时竟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诞生”[3] 179。他将大自然比喻为“母亲”,加以尊敬和赞美——从这种比喻中延伸出来的是人类热爱、尊敬和保护自然的思想观念。

      自16世纪初就开始在西方流行的有机论认为,宇宙万物充满生命活力,人体的各个部分相互依存、相互作用,个体依赖社会和自然而存在。有机论用“有机体”这一概念来联系自我、社会和宇宙,其核心在于强调:自然(通常以“地球”的名义出现)是哺育生命的母亲形象——对于人类和其他生物来说,自然是友善的、仁慈的、善良的,它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向人类和其他生命提供其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一切条件。在有机论支撑的文化观念中,矿物被看作是在地球母亲的子宫里孕育成熟的,因此采矿者往往必须对采矿的行为持相当谨慎的态度——随意采矿被当成一种违背地球神圣性的行为。正因为这样,许多地方的矿工在开始采矿之前一定要举行严格的祭祀仪式。

      然而,随着工业化进程的加快,随着人类用机械论取代有机论,自然作为人类征服对象的观念变得日益突出。自然不得不在人类物质文明的“机器”面前“退隐”,而她作为人类母亲的形象也因此变得模糊。整个人类社会就像一部威力无比的机器,人类驾驶着它,对大自然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控制——征服和统治自然成为现代世界的核心观念,自然作为女性的神圣性、高尚性渐渐被机器粉碎。人们逐渐把自然看成是“机械的”而非“有机的”的状态。直到最后,自然完全被看成僵死的东西,成为现代技术理性奴役的对象。科学逐渐变成一种世界观,自然环境成为科学和技术理性操纵和利用的对象。

      机械论以及与之相应的征服、占有自然的行为使大自然在文学中沦为从属的、被动的形象,即类似于被男性征服和占有的女性形象。“对地球的一切形式的强奸,已成为一种隐喻,就像以种种借口强奸妇女一样。”[4]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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