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已死”所指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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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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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7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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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今天来说“读者已死”,要冒两个方面的风险:一是人们会认为这是一种思想无力、却又要哗众取宠的行为。因为,这个命题会让人马上想到,这看上去很像是对尼采、福柯和罗兰·巴特思想的拙劣的模仿。尼采说:“上帝死了!”福柯说:“人死了!”罗兰·巴特说:“作者已死!”① 顺乎这一语用的逻辑推演, 说“读者已死”,的确见不出说者思想的独到。二是不加任何限制地说“读者已死”,明显地与当下的事实不相吻合。

      但是,在理论上明摆着的风险,总得要有人来承担,何况本文所要承担的还是一种值得承担的风险。因为“读者已死”表面上好像是尼采、福柯和罗兰·巴特思想的延伸,但实际上这一命题的所指相对于他们的命题所指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说,尽管尼采等人的所思与“读者已死”客观上有着某种深刻的内在联系,但后者依然是一个崭新的思想。

      另一方面,“读者已死”当其作为一个有限命题时,它就与当下的一种文学现象相吻合。这种情形是本文在下面所要给予详细讨论的。总之,驱使我们一定要接着尼采等人的话而说下去的,是我们在当下真切地感受到了“读者已死”这一事实。当我们感受到了这一点时,我们的心情是如此地不平静,以至于我们明知会冒这样的风险,却还是要义无反顾地把所感受到的东西说出来。

      我们所冒的第二种风险,其实也是尼采等人的思想命题始终在承担的风险。不考虑命题的有限性,所谓“上帝死了”,“人死了”和“作者已死”同样无法成立。

      再者,当我们说“读者已死”时,我们并不是在对一种文学生活的事实进行纯现象的描述,“读者已死”并不仅仅是关于一个文学事实的再现性符号,而且它还是,且首先是关于文学的一种价值思考。“读者已死”作为一个价值命题是完全可以成立的。

      “读者已死”在此的意谓是指一种人类阅读行为的终止。“读者已死”这一命题当其作为无限制判言看上去与事实不合的主要原因在于,读者依阅读行为而生成,只要人的阅读行为存在,读者就必然活着。人类的阅读是针对人类所有的语言文字书写行为而展开的。凡有语言文字书写处,就有阅读;凡有阅读处,就有读者。而人类的书写在我们说“读者已死”的当下是如此遍及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在某种意义上说,书写已经成为当代人类的存在本身,从而使人类离开阅读实际上根本无法生存。在这一意义上,我们看到的情形是,如果人类不灭,读者就是永生者。所以,任何无限制地宣称“读者已死”的说法都是无法成立的。

      有鉴于此,“读者已死”要作为一个真命题,所说的读者只能是一个特指的群体。这样,说“读者已死”的真正意思就是说人类所有读者中的一个特殊的群体已死。这个特殊的读者群体死了,但其他的读者群体还生存着,读者作为一个整体还生存着。

      被宣布在当代人类生活中已经死掉的这一特指的读者是怎样的一个群体呢?

      首先,这个已死的读者,可以认定为是文学的读者。文学读者是读者中的一个特殊的群体,但我们在这里所说的已死的读者,还不是文学读者整体。因为,一方面,文学阅读决定文学读者的存在。在今天,人类的文学阅读整体上依然是一个活着的东西,人们还在阅读着各种性质的文学,古典文学在人群中始终有一小批忠实的读者(尽管他们也许主要是上了年龄的人、中学的语文教师和大学里以教授文学为生的人),先锋、前卫的文学在一部分年轻人中顽强地生存着(像于坚在其所写的长诗《零档案》中对后现代主义文学创作方法的尝试),通俗文学、大众文学、网络文学和商业文学等则在当代人类社会拥有数量最大的读者群。以金庸创作的文本为代表的武侠小说,以韩寒、郭敬明为代表的校园、青春小说,以及正在网络上风行的魔幻小说等等,在当下都有过、或正有着很大的读者群。另一方面,文学读者在当下的“活着”,与文学分为不同的类型,文学的读者相应地以分层的形式存在直接相关。文学读者因其文化背景、人生阅历、文学修养、文学审美兴趣和对文学天生的敏感力等各不相同而会对不同类型的文学形式产生阅读兴趣,接受主体期待视野的千变万化使文学读者的分层也极为多元复杂。读者分层而在,决定了任何关于“读者已死”的说法都只是针对读者这一整体中的某一层次的人而言。

      其次,从人类文学接受史看,王国维所提出的“一代有一代的文学”这一著名命题,已经暗含“一代有一代的文学读者”的思想。只要这一思想是历史的真实描述,我们就可以看到“读者已死”乃是文学史上的一个常态性质的现象,它总是意味着文学接受史是以旧读者的死与新读者的生来推动的。一种文学形式的死与另一种文学形式的生,是“一代有一代的文学”这种文学史生态的具体所指,而旧文学形式的死,在本质上应归因于这种文学形式的读者的“死”。就像四言诗死于四言诗读者之“死”,宋词在今天的消亡应归因于其读者在白话文取代文言文之后的“死”。“死”在这里指的是读者对某种特殊的文学形式不再有兴趣,甚至产生抗拒的心理,或读者对某种文学文本已经不再有阅读的能力。一种文学形式走到一定的历史时刻,往往会露出其下世的光景,表现出来是读者不再能从中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感动,读者现在对这种文学形式的态度主要是冷漠相待或拒绝。明乎此,我们可以知道,当我们今天来讨论“读者已死”这一话题时,我们在实质上谈论的是当代文学正在经历的一个重大的历史转折点:一个旧的文学时代正在离我们远去,一个新的文学时代正在到来。我们从中感受到的揪心疼痛,是文学时代“方生方死”的情态给我们的内心造成的撕裂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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