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诗

——北京大学第六届“未名”诗歌节圆桌论坛实录

作 者:

作者简介:
洪子诚,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 100871)

原文出处:
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6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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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洪子诚

      参加者:王光明、蓝棣之、宋琳、王家新、孙文波、郭小聪、陈旭光、树才、周瓒、骆英等

      纪录整理:邓庆周

      会议地点:北京大学百年讲堂

      会议时间:2005年5月4日

      中图分类号:I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52(2006)01—0005—06

      洪子诚(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今天这个讨论会,是北大“未名”诗歌节的活动之一。主要请大家就城市与诗这个话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引发这个话题的契机是最近出版的一部诗集《都市流浪集》。当然大家的发言不必拘泥于这部诗集,可以围绕城市与诗这个话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王光明(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城市与诗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都市记忆与乡村情结的相互纠缠本来是中国现代诗歌的一道风景。城市模式是现代化的温床,它是通往现代的唯一通道。当然,城市的面孔非常复杂,它交织着光明与黑暗。城市进入诗歌以后,首先诗歌想象城市的方式发生了改变,由自然意象转变为城市意象,语言与世界的关系由对应转向对抗纠缠,同时诗的节奏也出现了调整。置身于城市里的诗人对城市的态度是复杂的、暧昧的,对于中国的现代诗人来说,他们与西方现代主义诗人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不是营造一个独立的文本世界与物化的世界抗衡,而是以移动的视点、变化的心情对答城市的变化,反思生存的真实。也就是说,他们不像西方现代主义诗人那样与城市决绝,那样沉迷于文本的抗衡性了,而是表现出与城市无法分割的关系,对城市的态度有着一种既反抗,又理解与包容的态度;这不是与现代工业文明妥协,而是从人性和精神出发,在主动理解、介入中,对城市文明加以调整和塑造。

      树才(中国社科院外文所副研究员):从我个人的经验来说,18岁从浙江的农村考上北外,在北京一直生活到现在,中间又去了欧洲和非洲,这样国外的乡村和城市我经历了,汉语的乡村和城市也经历了。通常,人离开乡村到城市去的时候,不是人在城市里时体验到的那种情况,这是后来的东西把它覆盖过去了。人可能是这样一种悖论,在乡村里的人永远期待着进入城市;进入城市的人又觉得城市把他碾压得破碎,把他的血液的热度抽干,把人年轻时的理想变得微小,因为只要看看所有的立交桥的水泥和寸草不长的没有土地的气息的时候,在城市生活的人已经改变了——他自己不得不说服自己他是离开了农村。而农村是他渴望离开的,因为城市,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仍然是现代文明的一个标志——讲到文化,人们觉得它就是在城市。农村的人即便打工,受到莫名其妙的各种各样的社会身份的歧视,也愿意进入城市。就是农村所能挣来的那份生活它是多么安静,城市里挣来的那份生活多么难多么挤压多么破碎,但是仍然是吸引不在城市里的人的一种力量。所以在城市里呢,我觉得人所体验到的远比他在诗里写到的要复杂、细腻。城市的经验需要有更多的肌质和肉感的细节来真正把一个诗人在城市的体验表达出来,一些城市生活的细节还需要像细节的发生那样被揭示出来。

      洪子诚:刚才光明和树才都讲得很好。其中的一些观点,我认为是很重要的。在诗歌生成的过程中遗漏了什么?另外,就是对城市复杂性的把握问题,就是关注细节生长的问题,这一点很重要。在一首诗里面,我们能否辨别这是北京,那是上海,或是另外一些城市,这些是值得进一步讨论的问题。因为以前我在一个讨论会上听过王德威和张旭东他们讲到北京的特点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描述(他们走过世界上不同的城市,会有一些比较):他们认为比较起北京和上海来说,北京更颓废些。当时我对这个观点印象很深刻。我长期生活在北京,别的城市没有去过或很少去过,但我感觉它们可能会有很多方面可作比较,比如北京的包容性、颓废性或者在文化方面、艺术方面所发展的那些空间,所以骆英的诗集——就像树才刚才提出的——对城市的经验能不能更复杂化一些?我想他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好,下面哪一位来讲?

      周瓒(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副研究员):我想接着树才关于细节的问题谈一谈。我在想,既然要描写都市,为什么是一个文化的或者说是概念化的城市,看起来是一个抽象的城市?我原想象在这本诗集里读到波德莱尔笔下的巴黎、洛尔卡笔下的纽约——虽然是一个短章,却能清晰看到一个城市的独特性,我在这本诗集里更多地看到的好像是一个孤独的身影,让我联想起波德莱尔所谓的“城市的拾荒者”、“流浪汉”,但就是不知道这个城市在哪里,只是文化的概念化的一个城市。虽然我没到过许多都市,可能对都市的印象,就像我曾在自己的一首诗里描述过的:世界上的大都市都是一样的。现在想起来,这样的感觉是一种很初级的感受。也许就是一种光怪陆离、眼花缭乱,到了晚上,如果从飞机上俯瞰的话,就是非常明亮,像白天一样。有一次我和唐晓渡一起乘飞机的时候,他说,其实晚上飞机从都市上空飞过的时候,你就会比较,哪个都市最亮就能显示出哪个都市是最繁华的,也许纽约的晚上是最亮的。北京是不亮的,尤其没有上海或其他都市亮。哪怕就是从光怪陆离感观这一方面比较,都市之间也是有差异的。根据我对生活在北京或上海的年轻诗人的文本的阅读印象,他们的作品无论是描写北京还是成都,它们都非常及物,有一种及物性就是说很具体。说到这里,我想起曾经读到过一本1980年代出版的叫《城市人》的诗集。那是上海以宋琳等诗人为代表的一个城市诗派,他们那个时候已经有意识地或很关注城市诗了。也许这个话题宋琳先生会讲得更有意义。我就讲这么多。

      洪子诚:刚才周瓒已经点了宋琳的名,那么我们下面就请宋琳讲。宋琳在1980年代是城市诗派的发起人,和张小波、李彬勇、孙晓刚等人一起出了《城市人》这本诗集,所以在这方面更有发言权。我先介绍一下,宋琳现在是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特聘教授。为什么是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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