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师叙事研究”这个简单的命题入手进行分析,我们就会发现,这里包括有一个最基本的、最核心的概念:叙事。所以,今天我们就先从“叙事”入手,来展开论述。 叙事,与说理、抒情一样,都是人类表达自己情感,表达自己感受的一种与生俱来的方式。“叙事是与人类历史共同产生的;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也从来不曾存在过没有叙事的民族;所有阶级、所有人类集团,都有自己的叙事作品,而且这些叙事作品经常为具有不同的、乃至对立的文化素养的人所共同享受。所以,叙事作品不分高尚和低劣文学,它超越国度、超越历史、超越文化,犹如生命那样永存着”。[1] 尽管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 1915—1980)的表述中有虚幻的色彩,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人类久远的时间和广延的空间历史上,叙事与抒情、说理一样,已经成为人类文化传播和再生的基本动力,它们共同成为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性标志。可以说,叙事是人类存在的一种基本方式。 叙事的存在价值是显而易见的:叙事,使理论思辨内容丰满起来,使内心主观感受凸显出来;叙事,把艰涩而枯燥的理论还原到生活中去,将生动而真实的生活展现在人们面前;叙事,使抽象而复杂的观点,甚至是高远而深不可测的东西变得通俗易懂;叙事,随着故事的展开,随着情节的进展,随着事件的承接,使得人与人的内心发生真正的生命意义上的互动,使文字变得多姿多彩,使固着不变的文本充满了灵动的意味,“叙述的直接抵达,让那些没有体温、呼吸和心跳的文字,那些概念单性繁殖概念的论、史、评,远远留在它们的灰色地带”。[2] 一、“宏大叙事”与“经验叙事” 在历史叙述中,以个体经验为基础的“私人叙事”(private narrative)与以群体抽象为基础的“宏大叙事”(grand narrative)构成了一对相互紧张的对应关系。尽管从理论上说,二者并不必然相反,但由于“宏大叙事”居于强势地位,经常(当然不是任何时候)具有一种强迫性,因而往往构成对“私人叙事”的侵犯、涂抹、覆盖或清除,使自己成为唯一的历史记忆或历史叙事,结果必然会造成历史记忆的“缺失”。 一般来说,“宏大叙事”以其思辨性为其主要特征。这种叙事方式强调的是规律性,以确定和发现真理作为自己的行文宗旨,试图以此叙事方式安排人类的精神与生活,个体的经验倒无关紧要。在这种宏大叙事的背景下,缜密的逻辑思维凸显无疑。 “私人叙事”,也称之为经验叙事,以其“关注个体和群体内在世界和经验意义的‘经验叙述’”为其主要特征。经验叙事强调的不是反映这个世界的大而全的形式、规则、规律,而是经验的意义。“其尊重每个个体的生活意义,主要通过有关经验的故事、口述、现场观察、日记、访谈、自传或传记甚至书信及文献分析等,来逼近经验和实践本身”。[3] 宏大叙事是已经为大家普遍接受的一种叙述样式,在大量的教育叙述文本中,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比较叙述,以及思辨逻辑的叙述已经成为一种叙述样式。这种叙述样式的强权地位,使得原本与实践就有一定距离的理论变得更加高深莫测,甚至是艰涩难懂,绕进了一个“越是读不懂的文章就越是好文章”的怪圈儿。“于是,理论如何联系实际,成为一个恒久而常新的问题。因此,我们很难将这种貌似总体、完整的叙述联系到具体而复杂的实践操作层面”。[4] 在社会科学研究中,这种宏大叙述更多的体现为对一种时代特征、时代精神的勾勒和渲染,在集体无意识的作用下,个人在一定的意义上被忽略,甚至是抹去、消失。在文学、音乐世界,文本表达的也是对人类整体形象的一种共同特征的刻画,特别是在一些特殊历史时期的作品中,人们看到的只是一段又一段、一幅又一幅、一场又一场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宏大叙事”,并且正在被拷贝、复制、放大。而个人在这个时代的潮流中所体验的幸福、快乐和愉悦,所经历的苦难、挫折和磨练,很少被载入历史的史册,在时间的冲击中,正在一点点地被遗忘、被吞噬。 而许多家庭经历过的悲欢离合,许多个人经历过的难以想象的痛苦,都将永远被此覆盖。而且,这些很可能成为唯一的历史叙事。君不见,才不过短短二三十年,连一些以“老三届”为“题材”的饭店、文艺演出、畅销书及“肥皂剧”等各种纯商业行为,都无不充满当年的“宏大叙事”的种种符号和象征,以此营造一种虚假的怀旧氛围。虽然其意在牟利,目的并不“宏大”,但实际上却进一步,甚至更为彻底地从“日常生活”这种“最私人”的层面上都用宏大叙事清除了私人叙事或个体的历史回忆,使后来者只能拥有这唯一的一种历史文本。津裨私人叙事完全消失的时候,“个人”实际便从“叙事者”成为“被叙事者”,由叙事的主体沦为物化的叙事对象。真实的、具体的历史将被消解,只留下一个貌似宏大,实却空洞无物、抽象而且残缺不全的“历史”。这将造成一种群体的历史健忘症,一个丧失了记忆的群体同个人一样,不仅可怜、可悲,甚至更加可怕。 私人叙事是对历史叙事和记忆的一种必不可少的补充、修复、矫正和保存,是努力记忆对迅速遗忘的顽强抗争。因此,鲁迅先生才告诫人们,在为许多人所不屑的稗官野史和私人笔记中,实际有着远比诸如“二十四史”等各种费帑无数、工程浩大的钦定“正史”更为真实的历史--至少,不能只读“正史”而不读“野史”。这便是以私人生活和个体经验为基础的私人叙事的价值所在。但与“宏大叙事”相比,“私人叙事”必居劣势,因此它的种种艰巨努力就更值得我们留意倾听、认真阅读、用心体会。[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