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化雅努斯

——兼论巴赫金对诙谐史上拉伯雷的解读

作 者:

作者简介:
曾耀农(1959-),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文艺学、美学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文浩(1981-),男,本科生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原文出处:
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认为狂欢节在巴赫金的理论中具有双重性,狂欢化雅努斯构成了诙谐的本质。巴赫金对诙谐史上拉伯雷的历时性解读,对拉伯雷艺术世界的共时性考察,揭示了狂欢化雅努斯美学品格的大貌。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4 年 1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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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665x(2004)05-0054-07

      1 导论

      米哈伊尔·米哈伊诺维奇·巴赫金(1895-1975)是20世纪最受争议最被误解的思想家之一。因为他长期默默无闻、不求发表的写作方式,孤僻独处的边缘化生活状态和被捕流放的特殊经历,使得巴赫金历经了三次被发现的过程[1],“只有到了他生活的晚年,他才博得普遍的赞誉,而与之偕来的却是他心灵上的相对平静”[2],但是学术界却没有就此平静下来,三次发现确实“复活”了巴赫金体大虑周的思想体系,产生了广泛的世界影响。我们不得不赞同托多洛夫的评价:“米哈伊尔·巴赫金无疑是20世纪人文科学领域里最重要的苏联思想家,文学界最伟大的理论家。”[3]

      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是他整个理论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诗学体系是沿着古希腊罗马古风式狂欢风格→拉伯雷为代表的狂欢化笑谐文化→陀斯妥耶夫斯基共时性狂欢化文本这样一个原始要终的典型化逻辑建构的。三个典型代表都处在民间文化和狂欢化世界感受最活跃、最兴盛的转型时期:希腊化时期、文艺复兴时期、旧俄罗斯向资本主义社会过渡时期。我们以为,在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体系中,古希腊罗马古风式狂欢化研究,侧重以语言体裁庄谐体(包括苏格拉底对话和梅尼普讽刺)为归旨的范式;对陀氏的研究则在关注复调艺术思维的同时,将狂欢化纳入“巴赫金历史诗学理论的基本概念”[4]中;而巴赫金对拉伯雷狂欢化笑谐文化的研究,则是“在《弗朗索瓦·拉伯雷的创作和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一书中作了全面的阐释”[5]。我们从历史地位和理论品格可以看到拉伯雷研究是整个狂欢化诗学体系中承上启下、包罗万象而又具体入微的一个研究典范。对“狂欢化雅努斯”的研究,我们也是以最典范的“拉伯雷研究”为理论驻点的。

      2 两个概念

      “狂欢节”是巴赫金狂欢诗学中的高频词汇和基本概念,“狂欢化雅努斯”是我们论述的中心,它是引入的新概念,由“狂欢节”过渡生成而来。下面我们简释这两个以“拉伯雷研究”为背景的概念及其关系。

      狂欢节(carnival)

      狂欢节(carnival),从词源上讲,它来源于拉丁文,是由caro,crnis(肉体)与levare(更替)合成的复合词,意思是在狂欢三天之后的四旬节期间禁欲、戒除肉荤等,进入为期40天(四旬)的大斋期,目的是为耶稣基督的复活祈祷斋戒。这种节日在文艺复兴时期最常见的一个情节是“国王”的加冕脱冕式闹剧,而词源中所谓“肉体更替”便是暗示由狂欢节的极端物质—肉体倾向到四旬斋戒期间高度的虔诚—心灵状态更替、转变。在一种较直观和通俗的解释中,狂欢节被概括为“无所畏惧的欢乐”。巴赫金指出,“狂欢”一词还有日耳曼语的词源,它出自德文词karne或harth和val或wal,前两个词根是“神圣的处所”(神仙和他们仆役所在之处)的意思;后两个词缀则表示“死的”或“被害”的意思,而游行是狂欢节起源于巫术仪式的表现形式。由此,我们可以将这个合成的日耳曼词汇解释为“亡故神仙们的游行节日”。其实,无论是“无所畏惧的欢乐”还是“亡故神仙们的游行节日”抑或是“肉体交替”,都在词源意义上紧密联系人类生存的两极状态:神仙,仙境/亡灵、地狱;禁欲、禁荤/纵欲、吞咽;畏惧、等级/欢乐、平等……狂欢节展示给我们一个未生成的双重性世界,它正好处在人类两极生存状态的胶着、交替点上,因为人们在狂欢节中,实质上并非生活在一种失去理智的迷狂醉梦中,而更多的是游弋于暂时性乌托邦的节庆自由和永恒严肃性的现实牢笼之间,即栖息在两极的边缘上。

      狂欢节在10-13世纪的中世纪欧洲基督教国家中产生,文艺复兴时在法国达到全盛期,呈现出整个时代的狂欢节化。在此之后,狂欢节在法国、意大利、德国等欧洲国家被公开禁止。19世纪和20世纪所谓的“狂欢节复兴”已是回光返照,此时的狂欢节已经完全丧失了世界观意义。

      在狂欢节的节庆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数千年酝酿发展而来的丰富多彩的形式和特殊语言体裁。小丑和傻角对教皇、国王、贵族、圣经故事等官方经典的戏仿,还有滑稽改编、降格、亵渎、插科打诨、脱冕加冕等一同构成了狂欢节民间文化第二生活。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狂欢节式的戏仿在否定的同时还有再生和更新,一般来说,赤裸裸的否定是与民间文化完全格格不入的。”[6]也就是说,民间狂欢节庆生活中的戏仿不是简单的否定官方生活而欲使民间生活上升到实际上主流地位,而更多的是“再生”和“更新”官方生活僵化教条的极端取向来起到补充、净化作用。巴赫金进一步指出:“狂欢节(再强调一次,在这个字眼的最广泛意义上)将意识从官方世界观的控制下解放出来,使得有可能按新的方式去看世界。”[7]这实际上是狂欢节冲击哥特式官方世界观,体现其否定性的一面。但是巴赫金接着又赞扬狂欢节:“没有恐惧,没有虔诚,彻底批判地,同时,也没有虚无主义,而是积极的,因为它揭示了世界的丰富的物质开端、形成和交替,新事物的不可战胜及其永远的胜利,人们的不朽。”[8]这是狂欢节肯定再生性的一面。狂欢节在其字眼“最广泛意义”上,也就是巴赫金前面强调的世界观意义上,体现了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民间第二生活立场对官方日常生活既肯定又否定,既埋葬又再生,既贬低又赞扬的双重性价值取向。概言之,狂欢节具有双重性世界观意义。

      狂欢化雅努斯(carnivalization Janus)

      讨论了狂欢节及其双重性之后,我们在此基础上阐释狂欢化雅努斯(双重性)的来源。狂欢化是狂欢节的世界观意义向文学领域的渗透延伸,一定程度上还是一种保存和深化。

      狂欢节上形成了整整一套表示象征意义的具体感情形式的语言,从大型复杂的群众性戏剧到个别的狂欢节表演。这一语言分别的、可以说是分解地(任何语言都如此)表现了统一的(但复杂的)狂欢节世界观,这一世界观渗透了狂欢节的所有形式。这个语言无法充分地准确地译成文字的语言,更不用说译成抽象概念的语言。不过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同它相近的(也具有具体感的性质)艺术形象的语言,也就是说转化为文学的语言。狂欢式转化为文学语言的表达,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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