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的提出 假设命题式批评与“难以解释的符号”这两个名词,前者属于批评方法论,后者属于艺术本体论。作为相关性概念提出处于怎样的思考呢? 假设命题式批评是笔者在对文学作品进行文本分析过程中探索性命题,自然是以往任何理论流派中所没有的。其实,任何方法都是与特定本体相互对应,方法的运用与创新,来自对于研究对象的认识和把握。人类对于艺术的认识是不断深化没有止境的,文学批评方法的探索也就成为必要。“难以解释的符号”是希利斯·米勒在《解读叙事》中提出来的,是解构主义理论对于叙事艺术的理解和界定。“假设命题式批评”就是与这样的艺术界定和理解对应的。 希利斯·米勒在《解读叙事》第一章开篇即说:“不妨从我们目前文化传统的角度,重新审视一下西方文化中两个毋庸置疑的经典文本: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和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1](p2)解构主义的思维方式使希利斯·米勒独具慧眼,首先,在确认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是逻各斯中心主义典型代表的基础上,希利斯·米勒说:“它也证实了我的观点:以逻各斯为中心的文本都包含其自我削弱的反面论点,包含其自身解构的因素”。[1](p2-3)其次,是他发现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极力推崇的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并没有能够有力地证明理性的力量,恰恰相反,“《俄》剧是他的理论阐述体系里一位怪异的客人。亚里士多德力图使悲剧中的一切都合理地回归其位,就这点来说,对《俄》剧的引用非但未助他一臂之力,反而引入了一些无法征服的非理性因素”。[1](p4-5)《俄狄浦斯王》表明,俄狄浦斯王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解脱地陷于灾难的怪圈中,他的行动越是依据理性,陷入的就越深……。左右这一切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呢?天神的动机根本让人无法捉摸,“最为缜密的思考和最为虔诚的服从都无助于揭示这些法则的真相”。[1](p14)希利斯·米勒进而说:“索福克勒斯与赫拉克利特看法一致:‘特尔斐之神既未解释也未隐藏,而是给出了一个符号’。[1](p14)《俄狄浦斯王》的全文可以看成这样一个符号。通常的叙事也可能是这样一个符号。或许,我们之所以需要讲故事,并不是为了把事情搞清楚,而是为了给出一个既未解释也未隐藏的符号。无法用理性来解释和理解的东西,可以用一种既不完全澄明也不完全遮蔽的叙述来表达。我们传统中伟大的故事之主要功能,也许就在于提供一个最终难以解释的符号”。[1](p14) 希利斯·米勒就这样在解构亚里斯多德推崇理性的论述的同时,又从正面提出了自己关于叙事的看法,这段话含义丰厚深邃:既不完全澄明也不完全遮蔽是叙事艺术的一种存在形态;某一种艺术就存在于完全澄明和完全遮蔽之间;叙事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符号,具有理性无力担当的功能;讲故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搞清楚某些事情,而是为了感受某些事情;“难以解释的符号”是优秀艺术的标志。 由于解构只能在具体对象中进行的,所以,任何解构理论,其实在解构的同时也连带着将它所解构的原来的理论痕迹透露了出来。笔者在思考文本存在方式问题时曾经有过一个发现:西方20世纪文论中,波兰现象学家英加登在《文学的艺术作品》和英美新批评理论家韦勒克和沃伦在《文学理论》中,都大同小异地提出了文学文本的层次结构问题;加拿大文学理论家弗莱在《批评的剖析》中则提出了相位的理论,从若干层面进入对文本的思考:中国公元五世纪南北朝时的刘勰的《文心雕龙·知音》篇中提出“先标六观”的思想,认为文学批评可以从六个角度进行。这些理论依据不同哲学体系基础,或者从若干层次构成的结构,或者从诸多侧面来认识和把握文学作品,我梳理出如下几个层面。1、语辞所具有的语音和语义。除了弗莱的相位理论没有涉及到之外,其他前述理论家都注意到了文本层次结构是以语辞为起点的。2、句子和句子所组成的意群,是贮存文学性的重要地方,句子承载着最初的完整的意义,意义就是在由语辞构成的句子和句群中展开的。虚构的世界由之产生。3、已经形成的形象或者意象及其隐喻,其中已经具有了形象和比较完整的意义。4、文学作品的客观世界。这是存在于象征和象征系统中的诗的特殊“世界”,西方人把这样虚构的、象征和象征系统称为诗的“神话”。其实,就是用语辞虚构出来的世界,一般指叙事性的小说世界。这是所有层次最终归结之所在。5、“形而上性质”(崇高的、悲剧性的、可怕的、神圣的)。虽然不是以阅读可能意识到的对象样式而直接出现的,但是也是生成文学性的因素。我认为,英加登的现象学文学批评理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很有意义。茵伽登认为,在文学作品存在的结构中,语词声音和语义所构成的层次、意群层次、图式化外观层次都有其主要的目的和功能,那就是共同作用于客体的再现,积极地建构再现的客体性,再现客体这一层次的存在,是什么东西产生于客体层次,或客体层次指向什么东西呢?客体层次指涉的是一种“形而上质”。当然并不是每一部作品都具有形而上质,只有优秀的文学的艺术作品才具有形而上质。对这个层面的意识,涉及到我们对文学的完整理解。英加登还认为,从审美态度出发去意向文学的艺术作品,所构成的作品的最顶点的就是一种特殊的形而上学性质的出现。既然是这样,那么,形而上质也必然产生文学性。这个文学性是什么东西呢?如果我们从这诸多层面来理解文学性,当我们在具有文学作品是有机整体的理解的时候,那么,我们所最终把握的文学性,其实就是英加登在《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中所说的审美价值的“质的和谐”。在这样的发现基础上,我进而意识到,这是一个逻辑起点,可以为文学批评从“多层次的立体结构”来全面动态地认识“文学性”开拓了思路;文本多层次立体结构意味着划出了文本本体的边界,文学批评由此明确了批评指向何处;多种方法可以恰切地进入文本不同层次,并且在各层次间展开对话和交往,形成批评话语的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