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6198(2003)06-0152-05 文学传播是指文学作品创作完成之后,到文学读者阅读之前的流通过程,它包括文学作品的出版、宣传、发行乃至借阅等。应该说,文学传播问题在文学研究中通常并不受重视,人们言及文学活动时,往往只想到创作活动。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接受美学和读者反应批评,则对文学接受的意义大声疾呼,认为只从创作来看文学活动是片面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只要再联系文学接受,对文学活动就可以有全方位的了解了。笔者则认为,文学活动当然应当由创作和接受作为主体,然而在文学创作和文学接受之间的文学传播也有不容低估的作用,它可能引导读者的评价、释义,以及读者对文学活动的参与等。以下试对此做出论析。 一、“评奖/通吃”现象与文学传播中的新状况 基督教《圣经·马太福音》第25章中,上帝针对三个借贷人的业绩提出意见,“因为凡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就要连他已有的也要夺过来”。这一训示体现了一种精神:上帝是鼓励强者的。这一现象被称为“马太效应”。它在社会的许多方面都有体现。譬如,两个人同时做一样工作,其工作业绩在一段时期大体持平,碰巧这时进行考核,结果两个人中的一人占优,得奖者不止是得到了该项奖励,而且还得到了一种信任;反之,未获奖者在失去奖励机会的同时,也可能失去了下一步竞争的资格。 “马太效应”自古即有。对于文学而言,一个时期的文学有许多作者,但其中少数人更为突出,于是他们就成为该时期文学的代表人物,其他作者就被他们的光彩遮蔽了。如果说“马太效应”自古而然,那也是经过了长期的磨合的结果,而这里的“评奖/通吃”则是当代文化的现象。“通吃”(the-winner-take-a11)是指在一次竞争中,胜者得到全部,负者一无所有[1],这相当于中国古代的武术擂台较量,胜者除了获得此次比赛的荣誉,还会将败者原先的荣誉划归己有。《水浒》中武松血溅鸳鸯楼,杀人后蘸血题壁曰:“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将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打虎一事重提,就是借虎威张扬自己威风。文学领域在评奖机制拉动下,也有通吃的状况。如某一时段出版的几部文学著作,起初可以共享畅销书美誉或成为人们谈论的热点,但随后的文坛评奖必然要对之分出高低,于是获奖著作从此可以有该奖项作为自己价值的说明,落选者则乏人间津了。获奖之作除了这次的奖励外,还可以为作品的影视改编选题增加砝码,而作品改编为影视之后,可以有更大的社会影响,由此形成一种良性循环,获奖者的一下部作品也就容易受到重视。我们还可以认为,人们对一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家的数量有一个心理承受限度,人们总是习惯于几位、十几位或最多几十位作家来作为该时期的重要作家,那么其他未获此奖项的作家的成名概率就有所减少。在这里,评奖很大程度上成为了一种通吃。 这里值得思考的问题在于,在文学史上存在着一个对已发表作品的再甄选问题。在古代它是以接近自然状态的读者兴趣来决定的。固然,读者兴趣可能受时尚左右,但它多少可以有多样化的空间,而近代以来通过设立文学奖项,读者兴趣已不是“自然”的了,它受奖项评委们的品位所左右。从静态角度看,评委们的确要比一般读者更能体现评价公允,但在去掉了读者感受的多样化后,就使得原来文学评价的复杂格局变成少数人之间的磋商,而它的直接结果就是文学作品经由时间检验的进程大为缩短,人们的文学评价缺少了文化上的积淀。 然而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在古代,各民族之间的文化大多呈现为封闭状态,各地文学是在自身文化基础上生长成型的,它们有各自不同的文学经典。当两种不同的文化与文学交遇时,它们各自都有一个由历史编织的强固的背景作为支撑,因此不会有评奖后出现的由一个胜者来统治局面的状况。就像日本文学曾受到中国文学很直接的影响,但日本文化有一个自我更新的缓冲时间,结果是他们有自己的文学经典作品。日本江户时代的著名诗人松尾芭蕉,创立了一种由17个音节构成的诗体——俳句,为五、七、五句式,从句式看是像词,但其中含有唐诗的韵味,也有一些禅意,可以说它至少是间接地受到了中国文学的影响,但并不能由此否认松尾芭蕉在文学史上的重要性,他的诗确实有日本文化中诸如茶道的“静”的特色,也融会了他自己对自然、对人生的独特体悟。当今的信息化社会使世界成为地球村,一个地方的信息可以迅速传播全球,并且产生某种影响。文学也是同样道理,各种获奖作品迅速在媒体上报道,造成声势。而且权威奖项的作品可以很快在各地有译本问世。于是当地的、以本民族母语和本民族生活题材来写作的作家,由于没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使作品经典化的过程,使其作品以它的原生状态即缺乏文化保护层的状态来与获奖作品展开竞争,这就不能不在作品的价值评价上大大失分。它只能以描写了一种独特的生活和体验来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而这一辩护只相似于当书面文学出现后,民间口头文学已失去了影响力,但还为自身存在的理由作辩护的情形。 文学传播中的“评奖/通吃”使文坛充满了竞争气息,但也可能由此使文坛有了浮躁心理。因为通吃的局面一旦形成,那么在头一轮竞争中失利的作品已很难有机会重新争取有利地位。文学史上像陶渊明那种在创作上生不逢时,但能有后代读者来重新评定的事例,在当今信息爆炸的时代已很难重觅。况且从价值层面上看,当今人们的价值定位有较多的现时成分,如果不能得到当下肯定而要靠后人重评,这基本上不能给作家们多少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