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702(2003)02-0076-04 由于电子媒介的革命性影响,大众文化迅速蔓延,甚至在全球覆盖;高雅艺术所构筑的将通俗文化拒于其外的森严壁垒在日甚一日的大众文化声浪中土崩瓦解。瓦尔特·本雅明曾悲观地预言,艺术作品的机械复制将使它们失去昔日的“灵晕”。如今,新技术更催生了繁多的文化想象、娱乐形式、生活方式,譬如各种形式的摇滚乐,视频技术,异地对话的网络技术,无处不在的广告,以及颇具文学色彩的手机短信,等等。“审美泛化”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但颇可争议的论题。 其争议主要在于,怎样认识大众文化与高雅艺术的关系,如何评价大众文化及其对我们生活的改变,而如果说大众文化是一种有缺陷的文化形式,那么我们能否找到补救的措施。这些问题已经讨论了多年,不过在电子媒介时代则以无法回避的紧迫性摆在了我们的面前。这时阅读诺·弗莱关于大众文化的论述,将可能为我们带来某种启迪与某些新的思路。 一 面对大众文化的狂潮以及伴生的新的文学样式,作为文化批评家的诺·弗莱看到了它们的积极意义。他认为,大众文化消解了人们由来已久的主要与次要、高雅与应用文学与文化的分类界限,而这种界限起初就是源自艺术作为服务于统治阶级生产奢华用品的功能。在大众文化的冲击下,弗莱认为各种“创造性”艺术日益趋向形成一种统一战线,它们之间“主要的”与“次要的”区别正变得无足轻重。之所以弗莱认为两者间的分野日益模糊,与他借鉴威廉·莫里斯的观点,将创造性摆在首位有关:在创造性艺术中,具有创造性本质的是构思,而构思又是高雅艺术与实用艺术所共有的。弗莱认为不存在主要艺术与次要艺术之分,只存在相同建构原理下的非功利形式与应用形式之分。 弗莱一方面看到大众文化的发展,使以前仅为少数人生产的奢华物品逐渐让位于满足众多人的需要,走上了文化的民主进程;另一方面,弗莱感到非常惋惜的是,工业化生产在使文化走向民主化的同时,也日益缩小甚至消灭了民间艺术。弗莱认识到民间艺术的价值,即它们相对于那些替贵族与教会等集权势力服务的奢华产品而言,民间艺术对这种集权力量有分权的作用。民间艺术在其非机械化的手工制作过程中,能保留健康和自然的品位,是人类对泥土与家园的怀念的一片隐喻园地。 自然,弗莱对地方文化也非常重视,他自称是一个文化地方主义者,他极其赞同T·S·艾略特《关于文化定义的札记》中,醉心于威尔士与苏格兰民族主义,鼓励各种地方特色的倾向。浪漫主义文学极其推崇民间文化与地域文化,弗莱视浪漫主义文学为文学的最高状态,弗莱自然是强调民间文化、地域文化的正面价值的。他还特别注意到民间故事易于传播的特征。由于民间故事属于单纯的文字设计,又常常是出自易于归类的几个常见主题,其结构也是易于识别的类型,它们甚至通常不涉及人物对话、形象描述等复杂一点的内容,因而“民间故事不过是简单的故事模式,其不受不同语言及文化的隔阂,就像往返的候鸟不受海关官员的阻挡一样。”[1](P119)对地方文化与民间文化的推崇之外,弗莱还非常重视早期的口头文化,因为他认为很多神话是从口头故事里出来,经过时间的提炼,而成为神话。弗莱作为视神话为人类文化的始基的神话原型批评的代表人物,对口头文化的重视,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实际上,早在新兴电子媒介的大肆入侵之前,“大众”文学或“寻常”文学就已经对经典文学领地发起进攻与挑战。米·巴赫金是一位一马当先的代表。巴赫金认为日常话语与诗歌话语使用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隐喻游戏、同样的规则,它们的区别存在于实用功能以及对它们的接受方面。巴赫金以狂欢理论消解生活中的贵贱之分,以民俗与喜剧消解艺术中的高低派位。他认为任何高雅文化,任何真正的文学,无不记录着丰富的民间遗产。实际上,弗莱也从语言的角度,认为所有的语言都是同样的隐喻性语言,因而从语言上取缔了传统的雅俗界限,同时弗莱对文化差异的尊重,也使他消解了文化中心的观念,他主张文化的多元主义。这种多元化的倡导,使加拿大文学摆脱了边缘化的处境,也使得居于文化核心地位的英国文学非中心化。 对高雅的经典文学的另一冲击,来自于在传统小说中各种新的语言形式的出现。新小说、杂文、戏拟的小说、哲理化的小说等,颠覆了传统经典小说的含蓄、虚拟、融汇各种观念于人物心理活动之中等风格。大量的新式的文体类型的涌现,使“故事性”不再占首要地位。从此,不再存在单一的文学,文学似乎融化到无穷无尽的话语之中,同时,当前它周围的其它话语又都反过来求助于文学。像德里达、罗兰·巴特等,都到文学中寻求资源与支持,从文学中吸取复杂性的范例与独特性的范例。事实上,文学批评与哲学、历史、语言的界限也日益变得模糊,哈罗德·布鲁姆将我们的时代称为“文学文化”的时代,纯文学的藩篱被拆除了,文学的疆域可以说被缩小了,也可以说被扩大了。弗莱本人是一个推崇文化的文化批评家,他对文化的强劲扩容,或者说审美泛化,一方面如上所述,认识到它的民主性,认识到打破雅俗,文学与非文学的界限的必要性与必然性,另一方面,作为一位有着高深文化资质的文化精英,文化批评家,他对高品位的文化一定是有所倾心的。因而,弗莱必然立足于他的精英文化立场,对“大众文化”展开其批评性的一面。 弗莱将艺术划分为两类,一类是创造性艺术,一类是交流性艺术。创造性艺术“指那些积极地、自觉地与时代相处而奋斗不息的人,他们研究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着什么,考察生活中很可能要出现的种种条件,并试图弄明白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而交流性艺术,“则是持消极和否定态度的人,面对着每日的新闻和同样的刺激,他们也知道世上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却不想去理解这背后的原因或未来的可能。”[2](P5)创造性艺术兼有交流的功能,但交流性艺术却乏有创造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