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29(2003)01-0075-07 一句话概说 互文性(Intertexuality)也有人译作“文本间性”。作为一个重要批评概念,互文性出现于20世纪60年代,随即成为后现代、后结构批评的标识性术语。互文性通常被用来指示两个或两个以上文本间发生的互文关系。它包括(1)两个具体或特殊文本之间的关系(一般称为transtexuality);(2)某一文本通过记忆、重复、修正,向其他文本产生的扩散性影响(一般称作intertexuality)。所谓互文性批评,就是放弃那种只关注作者与作品关系的传统批评方法,转向一种宽泛语境下的跨文本文化研究。这种研究强调多学科话语分析,偏重以符号系统的共时结构去取代文学史的进化模式,从而把文学文本从心理、社会或历史决定论中解放出来,投入到一种与各类文本自由对话的批评语境中。 大背景解说 作为对历史主义和新批评的一次反拨,互文性与前者一样,也是一种价值自由的批评实践。这种批评实践并不隶属于某个特定的批评团体,而与20世纪欧洲好几场重要的知识运动相关,例如俄国形式主义、结构主义语言学、精神分析学、马克思主义和解构主义。围绕它的阐释与讨论意见,大多出自法国思想家,主要有罗兰·巴特、朱丽娅·克里斯蒂娃、雅各·德里达、杰拉尔德·热奈特、迈克尔·瑞法特尔。 先驱者:渊源与影响 说到互文性,法国批评家克里斯蒂娃首先回顾了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文学批评。她说,当时法国文学批评深受俄国形式主义影响,尤其是巴赫金的对话概念与狂欢理论。令她最感兴趣的,则是巴赫金针对拉伯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研究。我们知道,巴赫金提倡一种文本的互动理解。他把文本中的每一种表达,都看作是众多声音交叉、渗透与对话的结果。所以克里斯蒂娃说:互文性概念虽不由巴赫金直接提出,却可在他的著作中推导出来。 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学问题》中指出,独白式历史主义批评和文体学研究,仅仅把小说看成是作者思想感情的直接流露,或小说对于现实的同质性再现。这种独白批评因而无法解释人物语言的异质性与多样性。它不能说明小说中各种外文学文本(extra-literary texts)的存在,也不能充分展现小说语言的审美功能,即同一部小说中不同语言方式的共存交互作用,以及使用这种多元语言评价现实的不同方法的共存互动。巴赫金把这两种共存互动称之为小说的“多声部”或“复调”现实,并用“文学狂欢化”来支持他的对话理论。 狂欢是一种复杂的文化形式。它原指那种包括了庆典、仪式和游艺的民间狂欢节。欧洲中世纪的狂欢节,既是民众对人生的诙谐体验,对世界的嘻笑理解,也生动表现出百姓对于宗教黑暗统治的嘲讽态度。在此背景下,文学狂欢化专指那种产生于文化危机时期的复调作品或多声部小说,巴赫金认定其主要手法是戏仿(parody)。 这类小说实乃一种互文体。它倾向于把世界和人生看作一种共时结构,偏爱把文学置于文学之外的象征性语境中。此外,它还习惯用喧闹的方言俗语,进行各种形式的插科打诨,以便表现不同人群的意识形态差异,由此造就一个拥挤杂乱的互话语(interdiscursivity)空间,创造一个众声喧哗、却又内在和谐的弹性环境,从而赋予语言或意义一种不确定性。巴赫金提出上述理论时,并未预见到文学符号学的发展趋势。可他的狂欢化概念至少暗示了在文学批评、人类学、社会学等领域间建立一种互文性理论的可能性。 从批评理论的角度看,对于文学文本的互动理解,其实在英美传统中久已有之。18世纪初,亚历山大·蒲伯曾在维吉尔作品中发现了荷马。蒲伯确信,诗人如能善于模仿古典作品,他便能更好地模仿自然。用今天的话说,一首诗在模仿自然方面的优劣,取决于它的互文性,或者说取决于它对前文本(pre-text)的模仿。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中提倡一种著名的“催化”作用。他认为,诗人精神是一种催化剂,它能改造经验与文学,使之变成一种新化合物。他又说,这种催化剂能消解作者和作品,促成互文性的多元化合反应,最终导致文学创作的非个性化。因此,就个人与传统关系而言,传统是一个同时共存的秩序。在这秩序中,先前的经典文本一律为今人共享。每一件新作品的诞生,无疑都受到以前全部经典的影响。也就是说,任何艺术作品都会融入过去与现在的系统,必然对过去和现在的互文本发生作用。在此前提下,它的意义也须依据它与整个现存秩序的关系加以评价。 创作实践方面,我们也可举出不少例证。譬如菲尔丁的《约瑟夫·安德鲁》中,人们一眼就能看出理查逊的《帕美拉》、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乃至《圣经》等前文本的痕迹。现代主义小说中,这种例子最明显莫过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后现代派作品里,首先让人联想到的当然是约翰·巴思。由此推开去,我们还能举出阿多尼斯神话之于弥尔顿《利西达斯》,荷马《奥德赛》之于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美国南方分离运动之于惠特曼1855年版的《自我之歌》,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之于华兹华斯的《序曲》,相对论之于托马斯·品钦的小说,热动力学之于左拉小说的影响,等等。如此奢谈互文性,是否有宣扬传统影响论之嫌?我们是否会在无意中抬高前文本价值,抹煞前后文本的多声部渗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