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4608(2003)04-0069-07 在天性与文化所构成的矛盾中(现实的人就是在这一矛盾运动中成长的),人们往往强调的是以文化“化”天性。然而,天性是文化的根基和尺度,如果忽视了天性对人之生成和文化发展的规定与制约,那么人与文化便会产生异化。要想生成健全的人和健全的文化,我们必须尊崇天性。天性是人自身的自然,因而尊崇天性,就意味着看重人的身心发展的自然规律,就意味着尊自然、去枷锁、崇个性、尚自由,就意味着尊重科学和民主。 一、天性是不可教的,教育对天性应保持敬畏 鱼游水底,鸟翔蓝天,不是教出来的,那是大自然的造化。同样在人那里,也有许多东西不是教出来的。 当我们看到初春的一朵小花,那在我们心中引发的欣喜、温暖、诗意和希望不是别人传授给我们的;当我们看到朝阳、落日,我们那些最基本的感受不是教育给我们的;当年少时情窦初开,一种朦胧神秘的感情如冰山般浮现于心海一角,这不是教育的功绩,传统教育恰恰是将其视为火患而急欲灭之;我们身体的发育和生长的既定路线和内容也不是体育课或其它课程的功劳…… 有些东西不是教的,那是天赋、天性。教育以此为依据才能发挥自己的功用。天性是人身上的自然性、宇宙性,它是自然意志、世界意志、宇宙意志”[1]。它的内容是本能、无意识和意识的先天形式”[2]以及部分意识,这部分的意识也是作为本能与无意识之镜的意识,是对本能与无意识的意识,就像肉身有自我复制的欲望和生长的能力一样,精神也有自我复制的欲望和生长的能力。精神的成长与创造,与肉身的生殖与成长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它们是人的本能,也是自然的意志。 对于那不可教的东西,教师应当保持敬畏。那天性的、不可教的东西恰恰是文化生长的根基,是人类生生不息的秘密,是人类富于创造性的秘密。那可教的东西只是工具,那不可教的才是目的。 教育应当是为人的,应当以人为目的、以人为中心,教育应当合目的。人是目的,合目的的便是为人的。人为的东西必须是为人的,必须符合人的天性,人为的东西必须合目的性,也就是说必须以人为目的,必须符合人的需要和人的福祉。 教育若不合规律,不合目的,便会使人反受其乱、反受其害,就会南辕北辙,越走越远。 教育的目的、教育的蓝图、教育对人的期待,应当符合人的天性。人的肉身、本能和无意识里隐藏着人的天性。人的意识是人的肉身、本能、无意识的进一步延伸。肉身、本能、无意识的世界还是一个黑暗的世界,而意识使人反观到自己的肉身、本能、无意识,甚至也反观到意识自身。所以,意识是人的世界的火炬,它指引我们自觉地有计划地前进。然而这火炬的能量是由肉身、本能、无意识提供的。甚至意识的运作机制本身亦由肉身、本能、无意识所控制。(只要人的基因编码稍有差错,人的正常存在就会发生极大的偏差。)人的肉身、本能、无意识里潜藏着自然或宇宙的意志。从这方面来说,人是被决定的,人的意识也是被决定的。但另一方面,人又有自己的自由意志。人可以通过自己的意识来认识宇宙的意志,从而更多地摆脱自然的奴役,并获得更大的解放和更多的自由。解放和自由实际上就是认识自然规律、认识字宙意志,并按照自然规律和宇宙意志做事。中国古人将自然规律和宇宙意志统称为道。道就是行走的路,有路可走就能达到目的地,或者说,路子对了就能达到目的。走在正道上的人便是自由的人。 无论从历史的观点还是从逻辑的观点来看,人的历史首先是自然史,然后才是文化史。但整合起来看,人的历史是自然史和文化史合二为一的历史。不论是个体还是类,都是如此。马克思说过,最彻底的人本主义是自然主义,最彻底的自然主义是人本主义。也就是说,马克思已认识到在对人的认识上,应当将自然界看作是向人进化着的自然界,同时,又要将人作为自然存在物;在对文化的认识上,最终文化与自然是一体的[3](pp.81-22)。我们知道,黑猩猩也有自我意识,也会使用工具,我们很容易认为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当我们面对人的类似现象时,我们愈来愈将人同自然界隔离起来,最终人成了空中楼阁,最终人成了思辨玄想的产物,这是错误的。人同花草一样,是自然界演化的产物。人是一支会思考的芦苇,是一颗有思想的萝卜,这就是人的命运。这就是人,神秘又不神秘的人,——它是信息、能量和物质元素相结合的结果,是生命历史、宇宙历史的产物。 天性那里存在合规律性合目的性的东西。只要有文化存在,或者说,只要有社会存在,那么这种合规律性合目的性的东西便会生长和发挥作用。人类之所以能走出野蛮洪荒而迈向文明,便是这种合规律性合目的性的东西引导的。生命进化的历史不是由圣人、君王主宰的。生命自己是自己的主宰,人自身是自身的主宰。 但这不是说我们不需要我们的意识选择。我们需要选择,这种选择是文明加速发展的原因。但选择有时出错。错到一定程度——当错误登峰造极时,当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时——我们大多数人才能发现这个错误。于是我们又转回天性的合目的性的轨迹而前进(荣格有过此类言论)[4]。 文化,归根结底,是天性的外化、天性的客观化,是人的自然化以及自然的人化(马克思)。文化是人的探索、人的情感、人的感受、人的诗性的积淀,哲学、科学、艺术等等均是如此。这是人的财富,心灵的创造,心灵财富的外烁。但不幸的是,这里面也有非人的东西、非合目的性的东西,那便是偏差、渣滓。因而文化是需要反思与检视的。 文化需要检视,但天性不容检视,天性是一种自然存在,它不能改良——“自然不可改良”。自然的改良只有通过自然自身的进化才能进行。人对自然的改良具有巨大的危险性。卢梭曾说过:大自然这个造物主手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到了人手上就变坏了[5](p.5)。由于自然自身的改良是通过漫长的时间进行的,但人对自然的”改良”与进化史意义上的时间相比,是在瞬间完成的,差之毫厘便会谬以千里,从而招致毁灭性的后果。科学家或者政治家甚至哲学王都无资格无权利从类的层面改变人或使人改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