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问题是春秋战国社会生活和政治关系中的一个大事,它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有广泛的影响,在政治争斗中有举足轻重的意义。同时,这个时期对“党”的观念有一个新的定位,这一定位影响到以后几千年的历史。学界论述秦汉以后朋党的文章很多,但没有一篇论述先秦时期的,而先秦时期是问题之原,有必要引起关注,本文作为抛砖引玉吧。 一、关干党的普遍性 “党”的问题最早在《尚书,洪范》篇已经提出:“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但《洪范》的创作时代分歧很大,或曰周初,或曰战国等等,如果是周初,党的问题在当时已是一个政治性的大问题。由于是孤证,一时还难于论定。比较稳妥地说,《洪范》不会晚于春秋时期。从《左传》、《国语》等文献看,春秋时期“党”的问题十分突出,是一个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既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又是一种普遍的社会观念。其普遍性表现在以下诸方面。 1、地缘性的党。有一定地缘关系的人群可以称之谓党。《周礼·地官·大司徒》载:“五党为州”,注:“二千五百家为州。”一党为五百家,党设“党正”。《地官·叙官》载:“党正,每党下大夫一人。”《地官·党正》载:“党正,各掌其党之政令教治。”《论语》中有“阙党”、“达巷党”的记载,说明党有名称。《左传》哀公元年载,陈怀公征询国人的意见,是与楚国还是与吴国结盟?他让国人“欲与楚者右,欲与吴者左。陈人从田,无田从党。”杜注:“都邑之人无田者随党而立。”这个党应该说指的是行政区划。党是否是一级普遍的行政区划,先秦可证的史料寥寥,难于确定。但泛称“乡党”的记载却很多,“乡党”又可简称为“党”,《论语·子路》载孔子与叶公的对话有“吾党”云云,这里的“吾党”就是“乡党”。一般说,“乡党”指的是家乡。农业社会人们依恋乡土,乡党成员有地域归属感,生于斯,葬于斯,有天然的互助关系,“五党为州,使之相周”(注:《周礼·大司徒》。)。照顾孤寡之人似是乡党成员的一种责任和义务(注:《管子·入国》。)。如果有人在外有丰厚的收入也应为乡党做点好事,孔子的弟子原思为人家宰,“与之粟九百”,他嫌多,不受,孔子说,为何不要?“以与尔邻里乡党乎!”(注:《论语·雍也》。)乡党内部是“有序”的,其序主要是年龄,即所谓的“乡党以齿”。孟子说:“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注:《孟子·公孙丑下》。)“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注:《庄子·天道》。)乡党有相应的礼俗,《周礼·秋官司寇》载治民有“五戒”,即“誓”、“诰”、“禁”、“纠”、“宪”,其中“宪”就是“用诸都鄙,掌乡合州党族闾比之联,与其民人之什伍,使之相安相受”。孔子于乡党很有礼貌,“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注:《论语·乡党》。)“乡党有相应的礼俗,“射乡之礼,所以仁乡党也。”(注:《礼记·仲尼燕居》。)乡党特别重信,“乡党之闲观其信惮也。”(注:《大戴札记·文王官人》。)乡党之间可能有不同的礼俗,“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其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注:《论语·乡党》。) 2、血缘性的党。以血缘为纽带的人群可称之谓党,“党”可训为“亲族”。血缘有亲有疏,血缘性的党有大有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及华夏夷狄之分是最广义、最宽泛的血缘性的党。汉代司马相如说“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就是华夏夷狄之“党”(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陈武说南越、朝鲜拥兵独立也称之谓“逆党”(注:《史记·律书》。)。血缘性的党一般说来指聚居的血缘群体,称之谓“族党”、“氏党”、“宗党”等。《左传·襄公二十三年》载:“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这种族党也就是春秋时期的卿大夫之家,规模是比较大的。《荀子·礼论》说的“庶人者丧合族党”的族党应该说指近亲,比贵族的族党无疑要小得多。在血缘关系中,还可细分为以“角色”,如父、如母、如夫、如妻为中心的血缘关系,于是有“父党”、“母党”、“夫党”、“妻党”、“兄党”、“婿党”,而同辈则称“伦党”等等。从血缘性关系看,人人都有“党”,而且是多重性的“党”。 3、有一定隶属关系的即是党。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都有“徒属”、“私徒”、“徒隶”等,他们同主人有隶属关系,同时也是一种共同体,这种共同体也就是一种“党”。《国语·晋语二》载:“(晋)献公卒。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公子之徒将杀孺子,子将如何?’”韦昭注:“徒,党也。” 4、政治性的党。由某种政治利益组合在一起的人群可以称之谓政治性的党。这类党多以某一个政治人物为中心结合而成,于是有君主之党,母后之党,太子之党,某某臣之党等等。 5、利合志同相结为党。《鬼谷子·内揵》说:“或结以道德,或结以党友,或结以财货,或结以采色”。其实不管什么内容和原因,只要相“结”,都可称之谓党。 墨子说孔子:“孔某所行,心术所至也。其徒属弟子皆效孔某。”(注:《墨子·非命上》。)孙贻让诂:“徒属犹言党友。”孔子及其弟子就是一个党,其实孔子本人也径称自己与弟子为“吾党”。少正卯是一位足智多谋,善于言谈,招纳了一批追随者,于是被称为“撮徒成党”(注:《孔子家语·始诛》。)。墨子师徒更是一个有主张、有首领、有组织、有纪律的党派。不仅墨子在世时如此,墨子死后“墨者”之党还长期延续与活动。“党”何止孔、墨师徒,其实凡是招纳生徒的都是聚徒成党。许行“为神农之言”,“其徒数十人,皆衣褐,捆屐、织席以为食。”(注:《孟子·滕文公上》。)孟子、荀子等等概莫能外。你看,荀子的弟子们竟要推举荀子为王,这能不是党吗?李斯在谏议焚书时说的十分明白,凡是那些“私学”都是“率群以造谤”、“党与成乎下”。春秋战国是私学蓬勃发展的时期,而私学“师徒成群”就是一种“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