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074(2001)01-0062-06 在本文中,“左联”时期文学一词仍沿用学界约定俗成的理解,即1927年革命文学的出现到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时期的文学。为考察这一时期文学生产的独特之处,我们的注意力极自然地偏向在革命、战争的罅隙间生存的文学发生机制本身之一:编辑出版行为,弄清这一时期的编辑出版文化在文学发生发展过程中扮演何种角色,其意义决不亚于以往从政治因素、时代社会背景、文学文本构成等方面审视文学。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20世纪中国前半叶,由于农业生产的自给自足方式具有超稳定历史惯性结构,所以,介于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纸型出版物较之电影、广播等传播媒介尤其普遍,对公众的作用也最切实、广泛、具体。为此,本文涉及的出版物编辑出版行为自然也是以这一形态为主的。再说,后者对公众发生效力,最初也有赖于通过报纸、杂志广泛宣传,如从丹尼尔·杰·切特罗姆的《传播媒介与美国人的思想》[1]可知,当电报机刚刚问世时,报纸把电报忽而称为“奇妙的发明”、“近乎神奇的媒介”,忽而又叫做“异乎寻常的发现”。报纸的推波助澜和高度评价,使公众真正认清了电子媒介的革命性。 在中国30年代,尚未兴旺发达的电子传媒甚至直接嫁接于当时十分热闹的杂志、图书市场。大众传播的受众具有隐匿性和个人性,纸型出版物因其便宜和不受时空限制等,最适合生产力还较低下的社会受众,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尽管电子出版物对公众的影响在今天来看大有取而代之之势,但这毕竟已是20世纪中后叶的传播媒介自身发生的戏剧性变革后的情形,至少,在它们出现之初,在30年代,年轻的广播、电影、电视等因传播形态的有限而并无杂志、图书等有传播优势、便利和影响力。特别是老中国儿女中有资格和闲情逸致常常上电影院的毕竟有限,而公众购买电子设备,在“左联”时期的中国社会,更是一项较为奢侈的消费。 一、“左联”时期的文学与编辑出版文化市场关系密切 1927年至1937年,战争惨淡的阴影几乎是在全球老百姓的心中萦回,而和平的希望夹杂着无聊,弥漫在战争的硝烟中。特别是中国,由于精神麻木的国人备尝国家、民族、个人生死存亡的生存体验,在战争的强刺激作用下,以至于信息媒介成为世俗人生不得不青睐的焦点,诸如关注战争形势、物价涨幅、惶惑生活中不得不拥有的逍遣等等,人们对传播媒介的关注和依赖大大增加,从而媒介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发挥了较以往更加突出的作用。传播媒介既对广大的社会产生影响,又对个人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行为发生信息效力。典型如邹韬奋的《生活周刊》,这类指导公众生活艺术的印刷文化的平民化,融合了艺术、娱乐、商业、现代技术,把作品和制作过程相联系,使传播媒介积聚了无穷魅力,真正渗透进大众的心灵,并开始有意识地把外部世界送进了个人日常生活领域。由此可见,运作媒介的编辑出版行为,其功能的职业化在“左联”时期已成为一种愈来愈明晰的社会必需。即便那些御用出版物,虽因统治当局已给它们大开绿灯,但对大众的影响情形仍然复杂,并不意味它们可以一劳永逸地赢得读者市场,受众的自主选择决不是行政干涉即能奏效的。因此,更不用说,文学刊物已成为动荡年代惶惑心灵的指明、指导或心灵抚摸。对编辑出版人来说,市场的竞争法则最终总是公平地存在于各种性质的出版物之间,人为的因素作用于一时但不可能作用于长期,“读者是上帝”。为此,“左联”时期的编辑出版人无论其倾向性如何,为了生存都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以便在30年代的编辑文化市场上抢占读者,以致文学的发生与编辑出版文化市场的关系在这一时期格外亲密。 (1)作家创作动机多元化,或为谋生、或为理想、或为政治,编辑出版行为则是在文化审美中的协调。人们常说,现代作家与中国当时的政治社会文化难舍难分,其实,现代作家与中国当时的编辑出版文化亦可谓难兄难弟。《中国文学三十年代文学发展史》第九章就以专章概述了中国30年代文学社团及其出版物,比较完整地介绍了此一时期文学出版物的情况。但由于作者立意不在文学生产与编辑出版之间的关系,所以只以介绍出版物运作的客观状态为主,且有史料罗列之嫌,至于其如何影响“左联”时期文学的生成,基本未作论列。 不难发现,随着20世纪中国现代性进程,中国文人的写作已不可能只是孤立的为了登科及第、青史留名而写作。为了赚钱养家糊口,写作恐怕正愈来愈成为现代文人无需为之脸红的谋生技能之一。 如舒新城任职中华书局编辑所所长时,李劼人在1936年5月曾致函舒,拟弃教职而卖文,要舒介绍卖稿,舒坦诚相告:“学问是事业,生活是事实,首在事实上站得住,方能在事业上做得开。” 又如,1936年的老舍,辞山东大学教职,专事写作,《骆驼祥子》是他做职业作家后的第一炮。1937年1月,祥子在《宇宙风》上以连载形式出现,共24段,每月要2段。谁知刊1年就遇上“七七”抗战,《宇宙风》迁到广州,印成单行本,刚印好,广州沦陷了,《宇宙风》迁至桂林,几经周折,还是由文化生活出版社把纸型买下,才最终得以问世。在时局动荡不安的年代,卖文为生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的。 再如30年代的张恨水,曾公开声明,他将写小说当作他谋生的重要手段,当作一种求生的职业,因为亲人们的婚嫁教育问题与自身家庭的生活费用,他不得不操心应付。 当然,与此同时,为了某种理想、主义、政治主张而投笔,也是很多文化人从事写作的直接功利目的。又如茅盾创作小说在于实践他的理想:“希望文学能担当唤醒民众而给他们力量的重大责任”;巴金也是为了激发起人们对光明热爱,对黑暗憎恨的意识而以巨大的热情投身文艺创作事业的。 在这里,正因为文人受控于经济动因和社会政治理想等,编辑出版作为具有强大影响力的传播媒介质,开始愈来愈职业化。 编辑作为文化行业之一,从近代以来,就从历史的土蛹中破壳而出。据不完全统计,与外国“文化侵略”相杂糅,至19世纪末,中国先后创办的中外文报刊多达170余种。为了出版物的生存,不论编辑个人的倾向性如何,编辑出版行为职业化后,都必须随文化市场而进行文化审美中的协调,否则难以维持。整个一部中国现代文学史,几乎每一个文人都或多或少与编辑出版行为有过瓜葛,编与撰,时而擦肩而过,时而抱成一团,时而不分彼此。具体到文学领域,则作家和编辑几乎同时充当了文艺传播的主体[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