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文体意识的前觉醒期(1979-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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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作家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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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1995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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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班主任》看“文化大革命”后小说的艺术起点

      “文化大革命”10年对小说的戕害,不光在“内容”方面,更在“形式”方面。由于为着“思想”的缘故可以丝毫不顾及艺术性,小说写作在“文化大革命”10年中,某种意义上实际上是消失了。尽管继续有冠以“小说”之名的作品发表,但我们很难如它自我表白的那样来看待它。因为,首先是在它们的作者的写作动机里,“小说”这两个字如果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也是无足轻重的,并不比泥水匠手里的瓦刀重要到哪儿去。其次,许多这类作品被叫做“小说”好像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其作者愿意这么叫而己,假如人们宁肯叫它们为论文、通讯、战斗宣言或者别的什么也未尝不可。

      当“文化大革命”结束时,小说实际上面临着一个长达10年的巨大的艺术空白,所有人——而不单单是那些非小说的“文化大革命小说”作者们——都包括在这个空白之中,都没有逃出这个空白。这一点,只须阅读“文化大革命”后最初发表出来的那些小说,就能够一目了然地看见。刘心武发表在1977年11月号《人民文学》上的短篇小说《班主任》,被普遍看作“新时期文学”的开端;但是,就在这篇“新人新作”当中,那种由于“文化大革命”对小说艺术的毁坏而存留下来的累累伤痕,不同样是历历在目的吗?我们可以认为,《班主任》表达了一种真正的反“文化大革命”的主题,但是,我们同时又遗憾的发现,它在“形式”方面几乎同“文化大革命小说”一样糟糕!作者所掌握的叙事技巧是粗糙笨拙以至流于概念化的,作者的语言常常不自觉地变成了批判文章的语言,作者对人物性格的描写十分表面而且存在明显的公式化弊病。

      整个说来,“文化大革命”后的中国文化艺术各个方面都是从“补课”的起点重新谋求自己的发展,对小说来说,“补课”则是再次学会如何讲故事。这是一个极低的起点,然而却无可回避。《班主任》的艺术水准表明,在当时,对作家提出任何其他艺术要求,都是奢侈的,他们首先必须能够把一个故事讲得像故事,而不是像人物事迹介绍。假使中国的小说永远充斥着“张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趁他顶着春天的风沙,骑车去公安局了解宋宝琦情况的当口,我们可以仔细观察他一番”这类废话,我们显然是无法将它看作一门艺术的。总之,从艺术角度看,所谓“新时期文学”的开端,不那么美妙。当然,这丝毫也不是个人的责任,不是哪一位作家的水平问题,它反映了当时小说的总体的艺术现实。

      重新尝试讲故事

      时隔一年,亦即到了1978年,情况有所改变,小说作者们已经意识到不能用直抒胸臆的方式写小说,而应该争取把故事说得有趣、圆络。他们开始比较在意情节的营造,并为此玩了一些幼稚的小花招。

      例如,卢新华当年8月11日发表在《文汇报》的极其著名的短篇小说《伤痕》,虽然思想深度一般认为远逊于《班主任》,但其可读性较诸后者却好一些,最显著的特点是,它在情节动机中引入了天伦亲情这个因素,以此构成故事的“扣子”(基本悬念)。其实,正是靠这个构思,帮助《伤痕》吸引了大批的读者并赚取了他们许多眼泪。然而,由于作者的技巧终究不够精当,所以当他刻意追求制造骨肉为仇的悲剧效果时,便在处理某些小细节上露了马脚,关于晓华母亲的来信就是如此。此前,作者一直安排他的女主人公拒收来自母亲的任何信件,这是涉及到母女真正“决裂”的重要细节,但是,当情节进行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忽然需要女主人公不再拒收母亲的来信,以便带来情节的转机;于是,这位作者做出了如下安排:

      一天,她正在批改作业本,忽然一个教师递给她一封从江苏寄来的信。谁写的?她纳罕地拆开一看,竟是妈妈写的,她改写了地址。在这以前,她也许会一下把信撕掉,但现在她却止不住读了下去——①

      显而易见,作者颇为得意,自认为找到了使女主人公阅读母亲这封至关重要的来信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母亲在信封上“改写了地址”,“从江苏寄来”而非发自她的居住地上海,于是“骗过”女儿,让她拆开了这封信。这个小花招一定让作者煞费了一番苦心,而且表面上看事情也交代得过去。不过,仔细推敲下去,女主人公拆开这封信的理由显然是不成立的,因为尽管母亲“改写了地址”,然而通常来说女儿对母亲笔迹的熟悉程度几乎可以说已经成为直觉,她不会只看见发信地址而忽略了笔迹。实际上,如果作者富于想象力的话,他无须玩弄这种“改写地址”的小把戏,而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促使女主人公阅读母亲的来信,同时又在情节合理性上无懈可击。问题在于,那时的小说作者在叙事上能够拿出的点子的确不多,一个小小的细节处理也总是弄巧成拙。

      捉襟见肘的叙事能力在当时是小说创作遇到的一个主要艺术障碍。曾在首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获奖作品名单上仅次于《班主任》,排列第二、三位的《神圣的使命》(王亚平,《人民文学》1978年第9期)和《窗口》(作者莫伸,《人民文学》1978年第1期),都存在和《伤痕》类似的毛病。

      《神圣的使命》是一篇非常热衷于“巧合”的作品,但是这种“巧合”缺乏真正精致、含而不露的构思,以至于往往读者早已一眼识破而作者还在那里继续“藏猫猫”,既无聊又不免令人感到作者智商比读者还低。在这篇小说中,所有的人物几乎都莫名其妙地事先有着某种联系,但好像又都蒙在鼓里,比方说,杨琼(后来改名艾华)在父母压力下诬陷了白舜,而白舜儿子的老师吴正光则正跟艾华谈恋爱;这个吴正光一直不知道诬陷白舜的就是艾华,老公安王公伯虽然同时认识他们两个人,偏偏又不知道他们的恋爱关系;作者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滑稽可笑的“秘密”,直到吴正光与王公伯在艾华屋里不期而遇,小说沾沾自喜地描写了这个“令人激动”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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