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从宗教艺术发展史看,宗教的神圣与现实的世俗性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在宗教艺术中,神圣与世俗的矛盾常通过艺术的描写达到谐调一致。宗教艺术的世俗化体现了人类快乐的基本本能及其对欲望的追求;民间的世俗意识也深深影响到宗教艺术的世俗化,如宗教艺术与民间节日、风俗的相结合,宗教故事在民间产生的变异等等,使宗教艺术得到“俗”的改造;宗教艺术的审美造造也仍然采用世俗的方式来进行,世俗化的渗透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宗教艺术美学效果与宗教效果的创造。 关键词 宗教艺术 世俗化 民间世俗意识 世俗化渗透 审美创造 从宗教的目的与要求看,宗教总是把天国的神圣与现实的世俗相对立的。宗教所孜孜追求的就是要灭绝世俗的享受,宣传的就是尘世的琐微与卑下,以衬托出天国的神圣与美好。但是,宗教在创建自己的教义体系和弘教时,却不可能与现实的世俗社会相脱离,而且宗教想象所创造的神圣形象与神圣境界也不可能毫无现实社会的影响存在。相反,为了推销教义并使其为普通民众所接受,宗教还要有意识地与世俗社会相适应,并选择恰当的宣传方式。宗教艺术作为宣教辅教的一种方式,在世俗化一点上也就首当其冲,而且最为突出。随着人类社会生活的丰富与发展,随着宗教艺术创造者身份与思想的越来越复杂,宗教艺术中的世俗化成分也就愈来愈多,愈来愈浓。从宗教与宗教艺术发展史看,事实证明,宗教的神圣与现实的世俗性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宗教要存在下去,就必然要与世俗社会相调适,而在这种调适过程中,宗教及其宗教艺术就要接纳世俗的内容,在有些时候甚至宗教与宗教艺术还对社会的世俗化起到某种推进作用。 一 不管怎么说,宗教艺术中始终表现出追求神圣与肯定世俗的矛盾。作为宗教理想,自然提倡人应该为天国服务,要抑止住人的一切本能欲望,包括人的快乐本能与享受本能。但是在具体的宗教训诫与艺述描术中,宗教又不得不承认了人的本能欲望是难以遏止的,比如《圣经》中的原罪故事,亚当、夏娃经不住蛇的诱惑,偷吃了味美可口的果子,这说明人所具有的感官欲望与美的愿望是天生的。《圣经·创世纪》中的上帝在经过6天的创造工作以后,也要象人一样休息与享受一下,于是有了星期日,他同样不能免除人的享受本能的支配。伊甸园中,也到处充满可以满足人的感官欲望的树木花草与食物,“耶和华上帝使各样的树从地里长出来,可以悦人的眼目,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①。《圣经》中的《雅歌》是一篇描写爱情的诗篇,其中的许多比喻采用的就是以色味诱人的果子来形容爱情充满心间时那种快乐感受的: 我的良人在男子中, 如同苹果树在树林中。 我欢欢喜喜坐在他的荫下, 尝他果子的滋味觉得甘甜又如: 我妹子,我新妇, 乃是关锁的园,禁闭的井,封闭的泉源。 你园内所种的结了石榴, 有佳美的果子,并风仙花与哪哒树, 有哪哒和番红花,菖蒲和桂树, 并各样乳香木、没药、沉香、与一切上等的果品。 …… 北风啊,兴起! 南风啊,吹来! 吹在我的园内, 使其中的香气发出来。 愿我的良人进入自己园里, 吃他佳美的果子。 这最后一节诗内虽然隐含着性爱,但这种优雅的比喻却是以一种世俗享受出现的。这一方面是为了表现《圣经》的神圣,另一方面也使世俗的爱情显得神圣化。因此《雅歌》中的爱情描写是一种宗教情调与世俗享受相混合的艺术描写。神圣与世俗的矛盾正是通过这种艺术描写谐调一致的。 宗教中的天堂与仙境,也并非是宗教所推崇的那种禁欲主义的超尘脱俗之地,相反,许多宗教中的天堂与仙境则是一个充分享福的处所。宗教对来世的允诺最主要的就是享福与快乐,而这些幸福与快乐又都是从人间搬去的。这也就是说人在世间所能与所愿望享受到的东西,在天堂与仙境中同样可以享受到,而且对它们的享受更加随心所欲。中国道教的仙境,在道教艺术的描写中往往是带上很浓的世俗色彩的。如《太平广记》卷七○引《北梦琐言》中写张建章海上遇仙女,受女仙招待,“器食皆建章故乡之常味”。《太平广记》卷四七写唐宪宗游海上仙山,饮龙膏之酒,“酒黑如纯漆,饮之令人神爽”,等等,这些描写无不带有将仙境世俗化的倾向。这真是“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道教传说还说淮南王刘安升仙时竟能将家中的鸡犬也一同带到天上,使神仙生活还带上鸡鸣狗吠的田园村落色彩。魏晋神仙道教还创造了一种“地仙”的理想境界,成为“地仙”的人,既可在人间做官,享受人间幸福,又能在想做“天仙”时服下成为“地仙”时剩下的半剂金丹飞升上天。“地仙”生活正是世俗生活的补充与延长,也正是神仙们想充分享受世俗生活而又不碍其在天国永久享福的最现实的选择。 宗教艺术的世俗化还表现在神与凡人的融合性上。道教认为人人皆可成仙,只要人遵守道教教规,服金丹,修长生术,就可进入神仙境界。在道教小说《列仙传》的仙人队伍中,有帝王,也有宫女、门卒甚至乞丐,有商人、医师,也有补鞋的、磨镜的。道教小说中流行最广的八仙传说,其人物均由凡人修炼而成,都经历过贪嗔痴爱的考验。神仙道化剧中的神仙形象几乎都是人神参半的混合体。佛教艺术中的大肚弥勒佛像,也是一个非常世俗化的形象。他袒胸凸肚,裂嘴呵呵大笑,一副享尽人间幸福、化天下一切不快之事为快事的快活神情。还有济公,本俗人出家,但却嗜酒贪肉,出入妓家,疯疯颠颠,于颠狂之中又常济穷护教,不乏菩萨心肠,为众生排忧解难。这些神佛形象,无不充满世俗的生活情调,并流露出人生应有的享受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