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42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 —0209(2001)03—0101—08 “缄默知识”(tacit knowledge )这个概念对于我国教育工作者来说可能还不是很熟悉。从历史上看,尽管很早以前人们就认识到了在“书本知识”或能够用语言清晰表达的知识之外,还存在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知识。但是,在20世纪中叶之前的人类认识论史上,人们并未就这种知识做出严格的逻辑分析,甚至未能将这种知识接纳为真正意义上的“知识”。1958年,英国著名的物理化学家和思想家波兰尼(M.Polanyi,1891—1976)在《人的研究》一书中首次明确提出“缄默知识”的概念,并在其后来的一系列著作中系统地论述了这种知识的逻辑性质,特别是深刻地论述了缄默知识对于科学和其他社会实践活动中的重要价值,于20世纪70年代后引起了英语国家各种管理人员以及一些心理学家、 社会学家的积极关注。 其情形正如霍瓦斯(J. A.Horvath)所说的那样,“人类所能认识的远远多于他们所能告诉的。个人的知识如此深深地植根于那些不能充分表达的经验之中。过去的30年来,‘缄默知识’一词已经成为这种知识——与产生它们的活动和努力紧密相联的知识——的代表。缄默知识的研究已经扩展到社会科学的若干学科领域,它早期自然哲学的起源已经被扩大了。”[1 ](pxiv)在这种背景下,本文旨在对缄默知识的理论进行概要介绍,并深入分析其对于深化我国当前教学改革的实践意义,以期扩展教学实践的理论视野和知识基础。 一 什么是缄默知识?波兰尼指出,“人类有两种知识。通常所说的知识是用书面文字或地图、数学公式来表述的,这只是知识的一种形式。还有一种知识是不能系统表述的,例如我们有关自己行为的某种知识。如果我们将前一种知识称为显性知识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将后一种知识称为缄默知识。”[2](P12)波兰尼举例说,我们可以认识一个人的脸,可以在成千上万张脸中辨认出这张脸,但是通常我们却说不出我们是如何认出这张脸的。又例如,我们可以认出任何一张脸上的表情,但是我们一般情况下也说不出我们究竟是根据什么符号来认识的。如果非说不可的话,那也是含糊其词。不仅在日常生活中存在这种“日用而不知”的知识,就是在人们一直以为是非常理性化的科学研究中也存在这种知识。波兰尼指出,在科学活动中,科学家们总是要使用许多的概念,总是要做出许多的预设,甚至要在科学活动中怀着某种信念。没有这些概念、预设或信念,科学活动根本就不能进行。但是,有趣的是,科学家们对于这些东西往往也并没有非常清晰的了解,而且,当他们试图系统陈述它们的时候,它们又是显得那样地模糊不清。波兰尼由此提出他最著名的认识论命题——“我们所认识的多于我们所能告诉的”[3](P4)。这个命题的含义就是, 人类通过认识活动所获得的知识包括了他们可以运用言语、文字或符号的方式加以表达的知识——显性知识,但是却不止于这些知识。在这些知识之外,还存在着另一类不能或很难用言语、文字或符号表达的知识——“缄默知识”,两者共同构成了人类知识的总体。 波兰尼非常详细地分析了这两种知识之间的差别,特别是详细地分析了不为人们所熟悉的缄默知识在比较中所呈现出来的特征。他指出,与显性知识相比,缄默知识有下列特征:第一,不能通过语言、文字或符号进行逻辑的说明。在这个意义上,波兰尼又把缄默知识称为“前语言的知识”(per-verbal knowledge )或“不清晰的知识”(inarticulateknowledge ), 把显性知识称为“语言的知识”(verbalknowledge)或“清晰的知识”(explicit knowledge or articulateknowledge)。波兰尼甚至还认为, 缄默知识是我们人类和动物共同具有的一种知识类型,是我们人类非语言智力活动的结晶。第二,不能以正规的形式加以传递。众所周知,显性知识可以通过正规的形式,如学校教育、大众媒体等进行传递,能够同时为不同的人们所分享,具有一种“公共性”。但是,由于缄默知识是一种连知识的拥有者和使用者也不能清晰表达的知识,因此自然不能在社会中以正规的形式加以传递,缺乏显性知识的公共性特征。第三,不能加以“批判性反思”。波兰尼认为,显性知识是人们通过明确的“推理”过程获得的,因此也能够通过理性过程而加以反思和批判;而缄默知识则是人们通过身体的感官或理性的直觉而获得的,因此不能够通过理性过程加以批判和反思。他比喻说,“未能通过语言表达的知识就像是一小块光亮的领域,周围环绕着无限的黑暗。”[3](P17)为此,波兰尼将显性的知识称为“批判的知识”(critical knowledge),而将缄默的知识称为“非批判的知识”(a-critical knowledge)。 波兰尼认为,正是由于缄默知识的上述特征,它经常不为人们所注意。但是,这并非说明缄默知识在人类实践活动中没有价值或其价值微不足道。相反,波兰尼认为,缄默知识是非常重要的一种知识类型,它们事实上支配着整个的认识活动,是人们获得所有显性知识的“向导”。他非常肯定地说,“即使我们承认,宇宙的精确知识确实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财富,我们甚至可以说,人们最杰出的思想行为在于产生这种知识。人类心灵最伟大的状态就是将迄今为止未标明的区域纳入到它的控制之下。这种行为更新着既有的显性知识框架,因此,它们不可能在既有的(显性知识)框架中进行。……只有通过运用与老鼠在学习走迷宫过程中所使用的同样的缄默力量,才有可能发现基本的新知识。 ”[3](P18 )波兰尼结合科学家的科学发现过程对此进行了详细分析和论证。他首先指出,缄默知识在确定科学问题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与波普尔一样,波兰尼认为科学活动的起点是问题,只有当一个问题是真正的问题时,科学研究才能取得成功。但是,人们如何才能发现一个有新意的、真正的科学问题呢?波兰尼认为,只能通过缄默知识或缄默认识的途径来进行,因为真正有意义的科学问题是那些“暗示”着能够获得某种至今未能理解的实在关系的问题,这种问题的确定当然不可能获得充分的逻辑说明,只能诉诸于非逻辑的缄默知识或缄默认识。其次,波兰尼指出,在科学家们尝试分析和解决问题时,缄默知识也是不可缺少的。一般而言,人们容易将科学过程想象为一个严格的理性化过程。波兰尼通过对“科学技巧”的分析说明,这种想象是不正确的。因为,对于一个科学家而言,一般意义上的科学技巧(显性知识)尽管是有用的,但却是很不充分的。他想要做出科学的发现,就必须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形成许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科学技巧,或者说,必须将那些一般意义上的科学技巧如观察、记录、描述、资料分析等等个性化、实践化,转变为他自己独特的知识,使之成为他自己科学实践结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个过程是一种缄默的过程,这种结合进科学家具体科学行为中的技巧也是以一种缄默知识的形式存在的。再次,波兰尼认为,在科学理论的证实过程,缄默知识也起着重要的作用。由于任何一种科学理论的证实都不可能排斥所有的“反常”现象,因此,科学家们证实一种科学理论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将什么样的反常现象暂时搁置起来以便中止一项科学研究的过程。而将什么样的反常现象加以搁置以及在什么时候中止某项科学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一种个人基于自己缄默知识基础上的判断。正是由于这样,所以人们在科学史上可以看见许多科学家与重大科学发现失之交臂的现象。最后,如果要将某个科学陈述接受为“客观真理”,也必须得到缄默知识的帮助。因为,科学家和普通大众必须相信,这种科学陈述是对“实在关系”的某种揭示,是不搀杂科学家个人判断在内的纯粹知识,其所使用的语言也是清楚明白的,等等。没有这些缄默的观念甚或信念,一个科学陈述就根本不可能被接受为真理,科学家也就不可能有机会在大众媒体中向社会宣布自己的“发现”。总之,在波兰尼看来,正是借助于缄默知识的力量,科学家们才能不断做出科学发现,提出新的科学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