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复归”与当代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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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理论与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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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0 年 1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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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年代中期,正当知识分子所抨击的“人文精神失落”现象仍在加剧时(著名作家莫言的小说《丰乳肥臀》与新冒出的作家朱文的小说《我爱美元》可以作为标志,色情、乱伦、道德崩溃、消解正统历史观,奇特地交织到一起,评论界一片叫好之声),另一股思潮却也有声有色地涌出,它以非文人化的姿态向这股浊流发起了挑战,这就是“现实主义复归”潮流(这一文学态势的叫法尚未统一,有人称“现实主义冲击波”,有人称“现实主义回潮”,也有人称“小说改革运动”)。这一潮流的突出代表人物是河北作家中的“三驾马车”(诗歌、何申、关仁山),另有刘醒龙、周梅森、梁晓声等等。评价、分析这一潮流,对于认识当代中国审美文化的复杂性、丰富性以及规律性,是不无裨益的。

      1.为什么重提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是世界文学史上的主要潮流之一。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范式,它以最直观、感性的形式,提供了历史的生动画面,为行进中的人类社会留下了文化活化石。如所周知,恩格斯对巴尔扎克的称颂,就是从巴尔扎克对社会历史的真实描写角度出发的,认为从巴尔扎克作品中所学到的东西,甚至比从历史学家、经济学家、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

      在西方,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先锋派艺术运动适应了社会嬗变的突然性,以新、奇、怪的形式与人性反思的观念冲击了传统艺术,现实主义首当其冲。不能说西方在20世纪没有现实主义,但现实主义的一统天下的确是不复存在了。

      在中国,现实主义也是源远流长的,从《诗经》中的国风到汉乐府诗,再到唐代新乐府运动、元杂剧、明清小说,现实主义也留下了一幅幅历史画卷。现当代的中国文学,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受西方先锋派艺术影响甚微,继续推进了现实主义,从茅盾、巴金到赵树理、柳青诸人,莫不如此。在文革期间,由于政治对文化艺术的控制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一方面在批判“封、资、修”文艺时,现实主义遭到政治上的宣判(所谓“文艺黑八论”中与现实主义有关的有“写真实论”、“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论”、现实主义深化论,可见罪莫大焉),另一方面作为指导性的样板戏创作原则,奉行了一种实际上的古典主义方针,因而,现实主义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70年代末期,新时期来临,文革的文化专制主义得以推倒,现实主义的作家作品得到平反正名。因此,在一段时间里,现实主义创作红火了一阵子,出现了《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芙蓉镇》、《人到中年》、《花园街五号》等当代现实主义优秀之作。

      但是,对外开放之后,人们看到了另一个惊世骇俗的艺术世界,那就是20世纪西方先锋派艺术,以生产力、生活方式为内在机制的文化摹拟运动——先锋派试验开始启动,现实主义遭受冷落。'85新潮期间,著名电影评论家邵牧君撰文指出:“今天的问题反而是让现实主义捆住了想象的翅膀。不是现实主义的观念受到了威胁,而是单一的现实主义观念阻碍了风格多样化的发展。”(注:转引自程代熙主编:《新时期文艺新潮评析》,第310页。)他在这里讲的是电影,实际上整个审美文化领域里都是如此,冲破现实主义的束缚成了整个80年代的重要文化轨迹。

      实际上,不论先锋试验如何惊天动地,如何晦涩深奥,关注现实的作家任何时候都有,以写实的手法将人生全盘托出的也未绝迹。但为什么人们当时基本上不用这个概念呢?这是很耐人寻味的。这反映出现实主义不只是一种手法,更是一种人生态度、价值观念。

      什么是现实主义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念呢?首先当然是直面人生的唯物实证立场,落实到创作上就是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的历史全景。但这只是一个前提而已,而且事实上较多地表现为题材规定性。更重要的在于,现实主义必须充分体现艺术的人类学本性,充分表现出人性的丰富、伟大、崇高,而不是在真实的名义下将人性复归于食色二字。就是说,现实主义不单纯是生活现象的再现,而是以生活真实为载体,表现出顽强的审美追求,达到较高的审美价值目的。

      对欧洲现实主义有深刻研究的卢卡契曾经指出: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不存在任何在生活中实现这种美与和谐的现实性”面前,“资本主义发达时期的伟大现实主义作家——让我们用巴尔扎克作为例子——为了忠实地再现现实,不得不毅然决然地放弃关于美好生活以及和谐的人的描写,他们要想成为伟大的现实主义者,只能描写那种不和谐的、被扭曲的生活,那种无情地践踏人所具有的一切美好的、伟大的品质的生活。不仅如此,这种生活还使人的心灵歪曲,使其腐化、堕落。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埋葬人的纯洁与伟大的坟场”,“这一勇敢的、控诉性的结论将真正的现实主义同那种粉饰现实、逃避不和谐生活的学院派泾渭分明地区别开了。”(注:《资产阶级美学中关于和谐的人的理想》,《文艺理论译丛》3。)

      他还将“真正现实主义的实质”界定为:“伟大作家对真理的渴望、他对现实的狂热追求——或者用伦理学术语来讲,就是作家的真诚和正直。”(注:《卢卡契文学论集》2,第53页。)就是说,一个现实主义作家固然不应该为了某种信念而放弃现实,但也不应该为了现实而放弃对人性美、对真理的追求,放弃自己的批判黑暗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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