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与审美乌拖邦

作 者:
邹强 

作者简介:
邹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山东 济南 250100)

原文出处:
山西师大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长期以来,“乌托邦”在国人的心目中几乎是“空想”、“不科学”等名词的代称,遭到学者们广泛的批判。作为“乌托邦”的一种,“审美乌托邦”同样遇到了人们或多或少的偏见,成为许多学者批判的对象。事实上,乌托邦并不总是虚无的代名词,在某种程度上它代表了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积极超越。同样,法兰克福学派的“审美乌托邦”思想也并不如常人所想象的那样只是一种空想的、消极的审美救世主张,它是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家们在社会政治领域进行了多方努力却无效而终的情况下的一种理论自觉,是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学术转向。因此,梳理“乌托邦”与“审美乌托邦”的关系与区别,对于正确认识乌托邦与审美乌托邦的价值与作用都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5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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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高度发达,在许多方面显示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而国际范围内的社会主义运动遭受巨大挫折的时候投向乌托邦的。他们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出发,把自己的理论学说同乌托邦思想结合起来,进行新的探索,产生出各式各样的乌托邦新形态,如“语言乌托邦”、“结构乌托邦”、“符号乌托邦”等等。其中的大多数与乌托邦只有修辞学意义上的联系,并无实际的内涵继承。有的则由传统乌托邦发展演变而来,在继承了元乌托邦的基本性质特征的同时又有所批判、扬弃,形成了自己鲜明的个性特征,如审美乌托邦。因此,厘清乌托邦与审美乌托邦的概念,对于法兰克福学派审美乌托邦思想的研究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法兰克福学派前的主要“乌托邦”形态

      (一)莫尔的“乌托邦”。公元1615年,英国人莫尔的小说《乌托邦》第一次在世界上使用了“乌托邦”这个名词。从词源上看,莫尔的“乌托邦”一词由希腊文的“否”和“地方”构成,意思为“虚无之乡”、“乌有之乡”。有的学者分析说,莫尔的“乌托邦”一词,具有双关的特征:“utopia”(no-place)乌有之乡和“eutopia”(good-place)美好之乡[1](P1)。列宁也曾分析说:“乌托邦是一个希腊字,按照希腊文的意思,‘乌’是‘没有’,‘托斯邦’是地方。乌托邦是一个没有的地方,是一种空想、虚构和童话。”[2](P429)所以在词源上,“乌托邦”一词具有先天的“空想”色彩。

      莫尔的《乌托邦》是在十五六世纪地理大发现的背景中写成的。这个时代新的航线、新的大陆、新的人民一气儿涌现出来,再加上文艺复兴的暖风徐徐吹送,欧洲人眼界大开,打破了陈规,解放了思想。在《乌托邦》之前,欧洲也曾经出版过类似的作品,如1507年的《宇宙志引论》和1511年的《新世界》等,它们的共同特点是以游记的形式,幻想和描绘海外、未来或过去的某个理想国度。这些作品无论在内容的取向上还是在文本的形式上都给莫尔巨大的影响。在这样的气氛中,莫尔从一位航海水手的口里叙述出一个“乌托邦”岛国来,的确犹如迷惑人的桃源仙境,让人真假难分。与当时正遭受“羊吃人”厄运的英国社会比较起来,这个国度过于完美、过于虚幻,以至于使得“乌托邦”竟然“成为种种想象中理想社会的通用名词”[3](P3)。

      (二)文学题材的“乌托邦”。事实上,西方一直都存在着类似《乌托邦》这样的文学作品,现在人们习惯地把它们称为“乌托邦小说”。尤其是从莫尔之后一直到20世纪上半叶,各种各样的“乌托邦小说”不断涌现。不过“似乎从来没有人严肃认真地看待这些乌托邦著述,就连学者们对之也不甚重视。文学史将此视为怪诞作品或视之为属于政治学或治国术之类的东西而不屑一顾。政治学则认为乌托邦过于虚幻,也不科学,因而不大予以注意。宗教和神学界对其中少数问题研讨过,但乌托邦思想的大部分严格说来与宗教无关。于是,最后只好留待对人类有广泛兴趣的社会学从近代社会理想主义的角度,对乌托邦加以考察和评价了。”[3](P3-4)这种忽视极不应该。在研究当中,要充分注意“乌托邦小说”之于“乌托邦”的积极意义。某种程度上,“乌托邦”一词日后承载的社会责任或者说社会束缚在很大程度上根源于“乌托邦小说”的社会内容,而“乌托邦”一词对世人的深远影响更是得益于“乌托邦小说”的广泛传播。可以这么说,“乌托邦小说”是乌托邦思想的具体化、形象化。人们对乌托邦的最初理解,往往就是来源于“乌托邦小说”的阅读经验。因而,“乌托邦小说”是人们了解“乌托邦”、体验“乌托邦”的第一个窗口。

      (三)社会政治的“乌托邦”。如果说“乌托邦小说”是乌托邦在文学领域里的表现形式,那么,“乌托邦社会主义”(空想社会主义)则是乌托邦在社会领域中所扮演的最出名的角色形象了。一提到乌托邦,人们往往更容易想到的是“乌托邦社会主义”或者“空想社会主义”。我国教科书上的一般说法是,19世纪空想(乌托邦)社会主义的代表人物是圣西门、欧文和傅里叶,他们的学说是马克思主义的三大来源之一,他们的学说还不是科学,是不能实现的空想(乌托邦)[4](P3)。恩格斯把这三人称为“乌托邦主义者”,把他们的学说称为“空想社会主义”。其基本观点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不成熟的理论,是和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状况、不成熟的阶级状况相适应的。”“这种新的社会制度是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空想的,它愈是制定得详尽周密,就愈是要陷入纯粹的幻想。”[5](P409)恩格斯所谓的“乌托邦的”,意思就是“纯粹的幻想”,也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空想”。

      不过,把“乌托邦”理解为“空想”并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首创。在他们之前,西方人早就在“空想”的意义上使用过“乌托邦”一词了。马克思所做的,是把“乌托邦”和“现实”或“实践”之间的反义联系加以突出,而恩格斯在这一点上的作用则是把乌托邦与科学的对立加以强调,他在《社会主义从乌托邦到科学的发展》一书中确定了“乌托邦/科学”相对立的经典用法[6]。后来,一些拙劣的马克思主义者急于用这个概念来打击对手,结果把“乌托邦”和“乌托邦的”可能包含的有价值的内容全给遗忘了。

      二、“乌托邦”的性质特征

      (一)超越性。超越性是指乌托邦超越了既存的客观现实。无论是以“乌托邦小说”形式出现的文学意义上的“乌托邦”,还是作为“空想”的“乌托邦”,超越性是它们共有的特征。作为“乌托邦小说”的超越,是用更美好的国度的示范作用来实现的。莫尔的《乌托邦》中,那简直是尽善尽美的“乌托邦”岛国,对正经受着“羊吃人”悲惨遭遇的英国社会作了一次全方位的超越。恩格斯意义上的“乌托邦社会主义”中的“乌托邦”,也用一种“不成熟的”、“注定要失败”的社会主义理想对大工业的资本主义作了一次超越,尽管这种超越在马恩经典作家看来只是一种虚幻的超越。从马克思的社会学说来看,资本主义社会终将被社会主义社会所取代,所以即使是不成熟的社会主义理想,也在事实上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初次的超越——虽然它并未获得真正的成功。布洛赫希望哲学中“尚未”意义上的“乌托邦”更是对整个世界作一次全方位的超越,这个超越不仅包括了对社会制度、风俗习惯的超越,还包括对自然世界和人类本身的超越。也正是因为这个超越的缘故,布洛赫才会认为乌托邦其实是有着不容忽视的社会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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