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艺术的数学性和审美意向性

作 者:

作者简介:
安达甄,新疆中国建设银行

原文出处:
文艺理论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J1
分类名称:文艺理论
复印期号:2000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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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艺术的数学性

      现代艺术的发展,从勋伯格创立十二音体系开始,到电子音乐的问世,不过经历了短短的二十余年,艺术的创作方法就面临着根本的变化。精神产品的生产,同现代科学技术相融合,要求给人以智慧的启迪,进而获得愉快的享受。如果说人们的才智与直线有关系,而曲线形式更多地维系艺术表现对象的感情,立体主义选择了前者。毕加索的绘画给人们的印象是深刻的,借助四度空间思维方法,使绘画由视觉平面叠交构成多维空,促使欣赏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补充画面的实在空间,独见奥妙与神韵,这一过程实际上是在引导人们进入数学的艺术天地。

      数学离开具体现实的纯粹推演,直接促进人类智力的发展;艺术面对智力高度发展的人,也必须与人的智力水平相一致,当然也就不能不重视数学的要素。但是,按照惯常的认识,艺术与数学仿佛处于磁性的两端。艺术家以活生生的人为标本,数学则从一开始就只注意到自然物体及其运动;艺术家仅有直觉就足够了,数学的证明则要牵涉到繁复的逻辑前提。郭沫若曾疾呼科学家,他们的想象力不要让诗人独占了,又公开承认自己缺少数学的天赋。必须承认,艺术家创作的思维方法,受到他所描述的对象的制约。当面对宇宙空间更加广博的领域,就无法超然杜绝空间结构和数量关系。当代艺术推崇科幻意识,引起与传统创作方法的分野,原因恐怕也在于此。

      西方哲学家曾经十分关注艺术与数学的亲密联系,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公元前580—前500年)最先倡导艺术的数学化。他从美就是和谐的原则出发,首先从数学和声学的观点去研究音乐的节奏的和谐。例如,泛音与发音体的频率有关,不同音程的数量比例是不同的。他进一步把音乐中的和谐的道理推广到建筑、雕刻等其它艺术,探求什么样的数量比例才会产生美的效果。这一对待艺术的鉴赏态度甚至被绝对化,以为万物最基本的原素是数,数的原则统治着宇宙中的一切现象。

      圣·奥古斯丁(354—430年)基于对罗马文学的研究,继承了毕达哥拉斯的观点,认为只有数学才是衡量一切美的尺度。在他看来,圆的绝对对称性使它的相等部分实际上近于无限,这就使圆在符合美的规则方面比所有其它图形更优越。德国数理天文学家刻卜勒(1571—1630年)遵循这一思路,把各个行星绕日的角速度与律音的频率相类比,发现了行星轨道是椭圆的。

      如果说音乐就其抽象性来说,代表了诸类艺术的最高形式,那末音律说到底仍然是数学问题。明代著名乐律大师朱载育(1536—1610年)在八度音之间分成十二个音程相等的半音,相邻两音频率的比值都是开2的十二次方,顺次组成十二个等程, 它不但使乐律对任何曲调都能应用,而且转调自如,从而发现了十二平均律。音乐是最能体现精神意蕴的艺术形式,仿佛距离物质最远;其实,体积变化决定音程变化的原理,恰好揭示了艺术的物理本质。

      爱因斯坦也认为,科学和艺术之所以值得追求,还因为它们体现了一种绝对的和谐和美。“三角形的三个高交于一点”,这一几何命题就具有高超的逻辑美,它在人们心中激起的美感同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在人们心中激起的美感是相通的、等价的。艺术与科学在掌握世界的方式上不同,但他们并不是水火不相容的。事实上,近代艺术创作正在向着两者相互融合的方向发展。法国印象主义画家运用当时化学、物理上关于色彩和光的科研成果,创造了色彩分割的画法;本世纪六十年代的“欧普艺术”,利用色彩学、光学、物理学知识制造出特殊的视觉效果;七十年代,美籍华裔科学家兼艺术家蔡文颖把声感遥控、电子技术同艺术结合在一起,创造了风靡一时的“活动雕刻”。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在英国等一些国家兴起了一个新的艺术流派——“A—V艺术”(Audio-Visual Art),它利用电子计算机技术、信息处理和自动控制等现代科学技术将素描、版画、摄影、诗和音乐融为一体。其代表作《鲸鱼的舞蹈》运用七百多幅丝网版画一一精制成幻灯片,再由艺术家按照自己的创作意图编排程序,将信息输入电脑,最后由电脑操纵,将作品映放在一块宽银幕上。播映时,只见这十二部幻灯机分成四组,每组上中下三层,在电脑的控制下井然有序地工作着。观众可以充分展开自己的想象:在无边的黑暗中,一条巨大的鲸鱼在迎风破浪,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它那健美的身躯一会儿钻入水底,一会儿跃出海面,向着自由和光明。“A—V艺术”的出现代表了一种科学和艺术相互融合的趋势,当然,这一趋势的发展程度,取决于社会人文科学素质的普遍提高。

      物体运动的数量和几何形结构抽象存在确定的规律,单就数不仅涉及到艺术作品的形式方面,而且构成艺术作品的内容方面,这是艺术创作和审美活动不能不予以揭示的。而艺术的数学特性并不是简单地还原为数。艺术的方法和数学的方法毕竟有着本质的差别。杜甫有两句诗,形容孔庙前古柏之粗大,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这“四十围”和“两千尺”两个数字,引起了北宋著名数学家沈括的怀疑,他计算了一下:“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靖康缃素杂记》的作者黄朝英出来为杜甫作辩护,他认为杜甫是以古制来计算的,“古制以围三径一。四十围即百二十尺,围有百二十尺。则径四十尺矣,安得云七尺也?”他们俩儿虽然算法不同,但都把诗的夸张当作实写来看,混淆了数学艺术的界限。

      不过两者确定的界限并不意味着这种对立是绝对的,数学的方法并不妨碍借鉴用来进行艺术的创作。艺术的表现贵在恰如其分。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形容美人的身材时说:“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艺术家必须作到心中有数,才能传达美的理念与感受。每每困扰电影导演的往往不是一部影片的节奏,而是恰如其分地把握胶片的长度。分镜头剧本的裁定需要顾及的因素很多,情节、人物、场景的变换等等,但首先要求导演考虑影片在放映时的时间,他必须对场面的调度精密到有如放映机,如此算是成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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