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主体教育的反思与类主体教育的建构

作 者:

作者简介:
冯建军,男,1969年生,南京师大教育科学学院讲师,博士;南京 210097。

原文出处:
南京师大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从个人主体到类主体,是现代社会对人的发展的要求。教育作为人的自我建构的实践活动,也必须由个人主体教育向类主体教育转变。这就是在教育目的上,由个人主义转变为共同体主义;在教育过程中,由主客体间的对象化活动转变为主体间的交往活动;在教育内容上,由片面的分裂的教育内容转变为全面的整合的教育内容。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00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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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4608(1999)0060—07

      个人主体教育的出现和存在,是18世纪资本主义产生之后的必然产物,是培养“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应然选择。只要有以物的依赖性为一般本质的市场经济存在,个人主体教育就有其生存的土壤。这就决定了它在资本主义发展初期的整体合理性和它在一般市场经济条件下的部分合理性。换言之,个人主体教育必将在一定范围和一定程度上继续存在。所以,我们在反思个人主体教育之时,首先要看到其存在的历史合理性和长期性,并不是作全盘的否定。

      但随着西方社会个人主体性的空前高涨,个人的发展已经进入到“物的依赖性”的极端形式之中,出现了人的异化和物化。这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个人主体教育已经完成了近代以来的“启蒙”使命,正在失去其历史正当性或存在的合法性,它本身也从一个具有积极意义的肯定性存在而走向否定性存在。人的发展由个人主体向类主体的转变,也必然要求教育在反思个人主体教育的基础上建构类主体教育。

      从个人主义到共同体主义

      西方个人主体教育的出现,其哲学基础是个人主义。从历史的角度来考察,个人主义的出现是一种进步,它把人从人身依附中解放出来。资本主义社会以前,“人的一生从生到死都是纤悉无遗规定好的,人几乎从不离开自己的出生地。当时大部分人的生命世界都被局限于公社和阶层身份的范围以内”。[1](p.127)资本主义社会的出现,使人从人的依附关系转入到对物的依赖性,这是一个历史的进步。个人主义的出现,就是对这一历史性事变的集中反映。但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个人主义,又具有其双面的本质:一方面,它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反映,另一方面,它又把物的依赖性作为人的独立性本身。从前一方面讲,个人主义战胜了人的依赖性,而成为进步的力量;从后一方面讲,个人主义重新降服于物的依赖之绝对,而最终会使个人成为物的奴隶。这后一方面实为个人主义的发展埋下了祸根。如今,这种祸根导致的灾难已经显现,使个人主义的发展走向了极限。第一,个人主义作为对个人独立意识的启蒙,是对中世纪封建主义的否定。现在,封建主义早已成为遥远的过去,个人主义也失去了其消极的对立面。第二,个人主义剥离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在维护个人自由的同时,亦削弱了由个人组成的社会(或共同体)的合法性。正如法国自由主义者本杰明·康斯坦特(Ben jamin Constant)感叹的,“当所有的人都被自我主义孤立起来的时候,那么什么也不存在了,而仅仅是一团尘埃。而当暴风雨到来的时候,就成为一堆烂泥了”。[2](p.10)第三, 在高度组织化生活的背景下,个人主义在物对人的统治之基础上生长起来,被张扬的个人主义,其实传达了人为物役的精神意蕴,不是个性的自由,而是存在主义和西方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个性的丧失、人格的分裂和主体性的失落等。

      马克思早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区分了两种人,即单个的人和社会化的人类。他指出:“直观的唯物主义,即不是把感性理解为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至多也只能做到对‘市民社会’单个人的直观”。“旧唯物主义的立足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足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了的人类”。[3](pp.5—6)这说明,立足于旧唯物主义的个人主义所理解的“个人”只能是孤立的、原子式的、直观的个人。新唯物主义并不是取消“个人”,而是用普遍的、世界历史的“人类主体”取代孤立的个人,这就从根本上动摇了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时代的精神哲学基础,而奠定了共产主义的人类理想。共产主义社会,并不是把单个的人与抽象的社会对立起来,把社会仅仅看作个人的累加和集合,共产主义是一种自由人的联合体,这种联合体,把具有个性的人联合起来,使之不仅具有独特的个性,而且还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个人与社会在一个新的意义和水平上统一融合起来。

      促成“人类主体”出现的共产主义还不可能马上到来,但西方社会的共同体主义(communitarianism)已经不自觉地客观上遵循了社会发展的这一趋势。近20年流行于北美社会的共同体主义是对西方社会的个人主义传统的否定。共同体主义缘于对自由主义的批判,自由主义的前提是对个人主义的怂恿。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视社会为满足个人私欲的工具,社会沦为无方向人群之集合,而不成为有共同利益的个人之联合。共同体主义反对空洞自我而强调社会情景,以此为人格统一性的现实基础,从而把个人与社会有机联系起来;自由主义把个人置于社会历史的中心,把这种个人主义概念视作理解人们自己及其在社会中地位的理想方式。共同体主义实现了从自主个人向共同体的“主体重心”之转移,试图以某种新的特殊类型的共同体主义取代个人主义;在道德上,自由主义强调个人权利的优先,其实是以牺牲共同的利益与价值为代价的。共同体主义注重共同体内的联系与结合,以共同的善之价值伦理取代个人利己主义伦理。[4]

      共同体虽然还不能等同于马克思作为自由联合体的“类社会”,但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体现了类的准则,因为它们都是对单纯个人主义观点的反对以及对作为诸个人间结合之集体的强调。但必须看到的是,虽然资本主义的发展在面对个人主义的重重困境之时,试图用共同体主义取代个人主义,整合传统的价值观,这是一大进步,但又要看到这一努力在客观上并未根本超出资本主义价值观的范围,它还局限于有限的民族、国家、阶级之集团利益,而没有达到马克思主义全人类的视野。“类社会”要求把狭隘的国家本位和抽象的世界本位转变为民族国家世界性融合的人类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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