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投入是企业构建核心竞争力的核心要素（Cohen & Levinthal，1989），现有文献从静态视角对研发投入强度、水平进行了大量研究（He & Wang，2009），较少关注研发投入波动行为。研发投入波动是一个有争议的信号，早期文献着重探讨研发投入变化的原因，一些学者认为研发投入变化是CEO变更带来的“政治行为”（Dechow & Sloan，1991），也有学者认为研发投入变化是CEO迎合期望绩效目标的过程（Prencipe et al.，2008），直到Mudambi & Swift（2011）基于“间断平衡理论”提出研发投入波动的概念，并认为研发投入波动是企业间断平衡的结果。 间断平衡理论源自生物学，1972年两位美国古生物学家埃尔德里吉和古尔德联合提出了“间断平衡说”，认为生物的进化具有特定的模式：长时间的微小变化的稳定被短时间内发生的大变化所打断，渐变式的微进化与跃变式的大进化交替出现（杨勇华，2007）。Tushman & Anderson（1986）将这一生物学隐喻用来描述周期性的技术演化规律，由于技术的完善是一个长期循序渐进的过程，随机出现的突破性技术会打破现有的技术发展规律，这种新技术随后进入新的渐变过程，直到下一个引导技术动荡的突破性技术出现。随后间断式平衡逐渐被March（1991）等学者视为企业平衡探索式（突破式）和利用式（渐进式）双元创新活动的重要策略：一方面由于竞争对手模仿和技术进步，现有竞争优势被不断削弱，企业需要探索式创新塑造新的竞争优势；另一方面企业需要保障相关部门对探索式创新的成果进行利用式创新来捍卫现有竞争优势，探索式创新和利用式创新相互争夺组织内的有限资源，从而形成一种张力或矛盾，组织需要在某一阶段将战略重点集中于探索式创新或利用式创新。Mudambi & Swift（2011）认为研发投入在一段时期内脱离历史趋势或者偏离预期的短时、显著的变化，通常意味着探索式研发和利用式研发的转换，代表组织通过时间上的转换来平衡探索与利用，以实现组织间断式平衡双元。 从以往文献来看，研发投入波动代表企业主动适应环境、追求创新和获取竞争优势的过程，是管理层战略抉择下的一种权衡行为，是企业创新发展过程中的必然选择（Mudambi & Swift，2014；吴建祖和肖书锋，2016）。但研发投入波动可能难以被投资者认可和包容：一方面，在突破性创新过程中，研发投入的急剧增加意味着短期无利可图（Goel & Thakor，2008）；另一方面，在利用式创新过程中，研发投入的急剧降低虽然有利于短期盈余提升，却意味着未来竞争力不足（Swift，2016）。研发投入波动这种健康的战略抉择可能引发消极市场反应（Swift，2016），如何避免研发投入波动所带来的消极市场反应是企业创新发展过程中需要解决的重要现实问题。 首先，在研发投入正向波动过程中，进行突破性创新意味着短期无利可图，难以被投资者所包容。原因有二：一是投资者的短期逐利动机，与西方国家注重价值“增值”的成熟投资者（机构投资者）相比，中国投资者（散户较多）更注重短期利益“攫取”，难以包容上市公司短期业绩变脸；二是退市制度，突破性创新下的业绩逆差很可能因触及退市红线而面临ST或退市的风险。随着2020年12月31日史上最严退市制度落地，新的退市制度有着更为严格的财务指标红线和更短的退市包容期，①突破性创新的研发周期与资本金融的衍生规律难以匹配，资本市场重视年度财务指标（急于求成）而科技创新需要较长时间（重在过程）。企业研发投入正向波动所带来的短期业绩逆差很可能因触及红线而被ST，从而难以被投资者认可与包容。 其次，在研发投入负向波动过程中，进行利用式创新虽然有利于财务指标的稳定，却仍然难以被投资者包容，原因有二：一是在投资者看来，科技创新应该保持持续、稳定的投入以保证研发成功，研发投入的急剧降低可能引发投资者对企业未来发展的担忧，从而引发负面的市场反应；二是第三方机构评价压力，中国资本市场证券分析师存在更为严重的“羊群效应”（宋军和吴冲锋，2003），研发投入急剧降低的公司可能吸引更多的第三方机构（分析师、媒体、债券评级等），出于追逐“轰动效应”的自利动机，研发投入负向波动可能被第三方机构渲染为一种裹足不前的信号，第三方机构的相关负面信息对投资者冲击巨大（Barth & Hutton，2004），使投资者情绪叠加在股价之中，导致股价暴跌。 本文以2016—2018年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探究企业在研发投入波动（双元创新）过程中如何策略性披露财务报表中的盈余数字信息和MD&A中的创新文本信息来获得投资者（资本市场）的创新包容，具体如下：（1）当研发投入正向波动时，管理层会向上盈余管理，MD&A创新信息披露更加彰显创新禀赋和创新成果，以增强投资者对短期盈余的信心，获得投资者对于研发投入正向波动的认可与包容；（2）当研发投入负向波动时，管理层会向下盈余管理为未来储备利润，MD&A创新信息披露更加凸显创新进展、聚焦创新目标，意在增强投资者对未来的盈余信心，从而获得投资者对于研发投入负向波动的信心和包容。 本文可能具有以下三方面贡献：第一，相对于以往文献主要对研发投入波动的前因进行探讨，认为研发投入波动是间断平衡双元下的一种健康行为（Mudambi & Swift，2011；Osiyevskyy et al.，2020；Kang & Kim，2020），本文考察研发投入波动的后果——信息披露。在投资者看来，研发投入波动可能被视作一种风险信号，本文重在探讨管理层如何进行信息披露操纵来寻求投资者的包容与认可。第二，关于信息披露操纵行为，以往文献主要探究管理层如何单方面操纵财务报告中的盈余数字信息或年报MD&A中的文本信息（赵宇龙，1998；汪炜和蒋高峰，2004；吴世农和吴超鹏，2005；罗炜和朱春艳，2010；姚颐和赵梅，2016）。与以往文献不同的是，本文发现管理层会配合性的操纵财务报告中盈余数字信息和年报MD&A中的创新文本信息，揭示了管理层的双重信息披露操纵行为。第三，本文首次聚焦MD&A中的创新文本信息，将创新文本信息概括为创新禀赋、创新目标、创新进展、创新成果四个方面，并手工整理构建相关创新信息关键词词库，对未来创新信息披露相关研究具有借鉴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