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世致用教育思潮产生的时代背景 鸦片战争前后,当整个社会以及思想文化界处于“万马齐暗”的状况之际,长期闭关自守的国门被外国侵略势力先是走私鸦片毒品,继之动用坚船利炮强行打开,一时“海警飙忽,军问沓至”,中国社会出现了数千年未有的变局。处于思想潮流大动荡、大转变的时代氛围之中,经世致用教育思潮正是在社会危机日益加深、现实教育日益腐化,以及西来风雨日益浸渐等诸般社会变动因素的交感催迫下,逐渐孕育形成。 其一,社会危机日益积重难返。鸦片战争前后的社会情景,正如时人所论析:“今日之时势,观其外犹一浑全之器也,而内之空虚无一足以自固。”〔1〕指明清朝社会的封建专制统治已是百孔千疮, 穷途末路。这种社会局势,尤其表现在下述三个方面。 首先,专制政治的双重沉沦。清朝统治阶层,到嘉庆、道光时期,已经完全腐化败坏。在上者“一日之餐,费至十余万”;在下者则“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整个官场的现实写照,是卖官鬻爵公行,贪污贿赂成风,各级官吏贪赃枉法有人,办理内政外交则无人。封建专制统治机器已经损坏到连维持最起码的政治秩序的能力也没有。然而,就在清朝统治者日益腐化沉沦之时,西方资本主义殖民势力的扩张触角伸进了中国社会。一向处于东方世界中心地位的“天朝上国”,在与西方交往时,不但经济贸易大受亏损,对外反侵略战争也屡遭失利,以致整个社会的衰败没落,犹如雪上加霜,形成双重沉沦的局面。尤其经过鸦片战争后签订的一系列屈辱的不平等条约,迫使古老的封建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其次,财政经济的双重负累。统治阶级的腐化败坏,必然引起国家财政日渐枯竭。自乾隆朝以来,加兵饷、添宗禄、增大河工消耗,加之统治阶级无限度的挥霍浪费,致使国库积蓄枯竭,财政濒于绝境。同时,大地主大官僚对土地兼并却日趋激烈,其时“无田者半天下”,封建社会统治的根基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在社会内部财政负累的同时,对外贸易又日益亏损:“自道光三年至十一年,岁漏银一千七八百万两;自十一年至十四年,岁漏银二千余万两;自十四年至今(鸦片战争前夕),渐漏至三千万两之多”,这是广东一处外贸漏银情形;“此外福建、浙江、山东、天津各海口,合之亦数千余万两”〔2〕。更有甚者, 则是鸦片战争后西方列强对中国的直接经济掠夺。诸如通过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勒索巨额赔款,凭借“最惠国待遇”进行不公平贸易,等等。于是,中国社会的财政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双重负累,以致日渐走向全面崩溃的境地。 再次,社会矛盾的双重激化。伴随着政治、经济日益走向封建社会末世的变化,晚清社会的阶级矛盾日渐尖锐。小农经济的破产,大批农民丧失赖以生存的土地,与地主阶级的矛盾必然日益激化,于是酿成彼伏此起的农民起义。在鸦片战争前40余年间,各族人民起义接连不断,对清王朝封建政权给予了沉重打击。就在农民起义不断爆发之际,西方殖民势力又不断入侵。自此以后,中国封建社会除了原有的阶级矛盾外,又增加了中华民族同外国资本主义列强的矛盾,而且这种民族矛盾开始成为“最主要的矛盾”。这种矛盾的出现和激化,又反过来促进了阶级矛盾的尖锐和激化,鸦片战争后不到10年时间,各种反抗斗争就有大小近百起。所有这些表明,其时封建统治已处于内忧外患的夹击之中,整个社会已呈风雨飘摇之势。 其二,封建教育日益腐败空疏。教育与社会之间,一向存在一种供求关系。当社会向教育提出一定的时代要求后,教育必须作出适当的反应和变易,以满足社会对自身的需求。鸦片战争前后晚清社会的变异,已在向教育提出了一种强烈而迫切的时代要求,即为了挽救王朝的衰落、解救社会的危机,必须向社会输送出“通于天道人事、志于经世匡时”的人才。然而,与政治经济领域一样,其时中国的教育同样处于一种日益腐败没落的境地。 首先,学校教学日益空疏。清代各级各类学校,到鸦片战争前后,除了识字教学尚与日常生活有联系之外,学校的课程几乎全部为应付科举需要而设,尤其各地的官学和书院的教学,不过是科举入门的阶梯。直到鸦片战争以后,科举取士的考试范围不外“四书”、“五经”,以朱熹的《四书集注》为评判标准,以八股文体为论题模式。这些即为其时学校教学的主体内容,成为学子入学日日攻习的课业,对于除此以外的学问则不闻不问,以致所学日益空疏无用。这种学校教育的结果,不仅对社会经济发展关系甚重的科技知识毫无所取,就连传统教育重视的史地等知识,亦多“不知”、“不识”:“自考官及多士,多有不识汉唐为何朝、贞观为何号者。至于中国之舆地不知,外国之名形不识,更不足责也。”〔3〕 其次,教育管理日渐废弛。清代前期,学校制度尚还完备,教育管理亦有规章。但学校成为科举附庸后,对学校的管理也日渐废弛。如最高学府国子监,嘉、道年间监舍失修,“坐监”制度徒具虚名,所谓“考课”完全流为形式,就连监生亦可用钱捐买,由是“人遂以太学为丛诟矣”〔4〕。至于原来到府、州、 县各级儒学和书院的“巡视考课”制度,时至晚清也形同虚设。“自学校之弊既极,所谓教授、训导者,每岁、科两试,典名册、计贽币而已。师无所谓教,弟无所谓学,而国家乃徒存学校之名,不复能望学校之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