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中数据主义的生成逻辑与双重效应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正青(1977- ),男,重庆人,西南大学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比较教育、教育信息化研究;但金凤(1994- ),女,重庆人,西南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生,主要从事比较教育、教育信息化研究(重庆 400715)。

原文出处:
教育科学

内容提要:

教育中的数据主义是一种定量导向的教育评估方式,数据至上的教育思维模式,算法驱动的教育决策范式。由于万物互联导致全球数据洪流产生,信息技术提升教育数据处理效能,教育问题促发教育数据价值凸显,行业领域树立数据驱动实践榜样,智能趋势激发教育数据使用热情等因素,教育数据变得有源流、有根基、有需求、有示范、有前景,最终使教育中的数据主义孕育而生。教育中数据主义的张扬具有双重效应,表现在教育数据自身是真实还是虚假,教育数据表征维度是整体还是局部,教育数据采集是合规行径还是安全威胁,数据驱动教学实践是计算还是算计,教育数据智能旨在帮助还是控制。为规避教育中数据主义的负面效应和技术陷阱,应坚守正直纯正的教育数据使用动机,倡导数据理性与主观感性双轮驱动,优化教育工作者的数据素养能力建设。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3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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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技术浪潮已推动人类社会进入数据全球化时代。一切皆可数据化的理念日益成为社会各领域的主宰思想,教育与数据关系的日趋紧密与深度耦合也已成为教育界的普遍现象和时代必然,并孕育了教育中的数据主义。教育大数据是助推教育升级转型的发展引擎和促发教育可视化建设的关键抓手,其种类多样、体量爆炸、传输便捷、价值巨大。教育数据的自由流动和开放共享为创新教学实践献策献力,也为优化教育整体架构增色添彩,继而打破了教学决策粗放化、教学方式单调化、学习选择盲目化的传统弊病。教育将不再局限于主观经验驱动的教学改进逻辑,也不再拘泥于千篇一律的课堂管理范式,而是强调用数据思考、用数据说话、用数据决策、用数据管理、用数据改进的数据主义理路。麦肯锡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开展的一项调查研究显示,在教育中使用学生数据可以释放0.9万亿~1.2万亿美元的全球经济价值,而其中超过0.3万亿美元来自教育数据驱动教学。当美国教师对15所公立学校的6000多名学生提供教育数据驱动定制化数学学习服务支持时,学生的数学水平能够在一学年的时间内取得1.5学年的进步,且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47%[1]。尽管数据驱动教育实践意义重大,但数据在推动教育模式变革与方式创新的同时,也引发了对数据应用边界与价值导向的争论。厘清教育中数据主义的内涵意蕴,明晰教育中数据主义的生成逻辑与双重效应,成为大数据时代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一、教育中数据主义的内涵意蕴

       数据主义这一概念首见于2013年美国学者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在《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上发布的《数据哲学》(The Philosophy of Data)一文。布鲁克斯认为,当今正在兴起的哲学就是数据主义,数据是张透明可靠的镜片,可以过滤掉情感主义和意识形态,实现数据驱动未来预测[2]。2015年,《纽约时报》记者史蒂夫·洛尔(Steve Lohr)在其所著的《大数据主义》(Dataism)一书中,阐释了数据主义的核心教条是坚信智慧与价值潜藏在数据之中[3]。2017年,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Yuval Harari)进一步深化了数据主义意涵,指出数据主义即是“宇宙由数据流组成,任何现象或实体的价值就在于对数据处理的贡献”[4]。基于上述观点,本研究将教育中的数据主义界定为一种定量导向的教育评估方式、数据至上的教育思维模式和算法驱动的教育决策范式的集合样态。

       (一)数据主义是一种定量导向的教育评估方式

       首先,定量导向的教育评估以教育世界的可量化性为前提。教育中的数据主义认为,一切教育事物之间都存在着先天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同质关系和作用关联,教育元素间的趋同现象使教育认知主体具有可计算、可感知、可掌控的条件。那么,只要适当编码,任何教育属性和教学规律都能够被罗列计量成数据。

       其次,定量导向的教育评估以普适计算实现教育世界的理解表达。乔斯·范迪克(José van Dijck)认为,数据主义的蓬勃发展源于这样一种假设,即教育数据收集可以发生在任何时间地点,并在没有任何预设目的情况下进行单纯的教育数据累积[5]。换言之,教育中的数据主义注重对全体教育成员、全部教育过程、全方位教育视角的系统量化。可以说,全体教育成员在学习与教学、管理与科研过程中的每个举动,都是量化评估的对象,进而成为教育数据流中的一部分[6]。普适计算保证了教育评估过程的完整性,以试图构建由数形成的真实教育世界的镜像。

       再次,定量导向的教育评估结果是多元教育数据的“大量”生成。一方面,定量导向的数据评估方式拓展了“量”的基本意涵。全球教育数据信息体量的爆炸式增长,使教育数据的“量”已经大到人工和传统数据工具无法管理的地步。另一方面,定量导向的数据评估方式也丰富了“数据”概念。其不再局限于单一的“数字”或“数值”,而是泛指一切承载信息的材料。由于教育行为的复杂多变,教育量化的数据类型除狭义层面的结构性数字外,也包括了广义层面的非结构性符号,如录制的教育音视频,整理的教育材料文本,上传的教育图形照片等。这些揭示了认知主体在教育过程中的行为、情感、态度、精神等外在与内在、学业类和非学业类的个体微观表现和教育整体宏观发展水平。

       (二)数据主义是一种数据至上的教育思维模式

       首先,数据主义是强调万物皆数的本体认识思维。即把一切教育元素视为数据,继而形成以教育数据为中心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数据就是静态的历史,历史就是动态的数据。数据正在成为这个世界最终的土壤和基础”[7]。在这个完全依靠数据的生命系统中,教育的人力物资皆可由数构成,就像英国学者彼得·宾利(Peter Bentley)所言:“你是由数字构成的,其实我也一样。”[8]这与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提出“数是万物始基”的数本论思想不谋而合,“数”乃是万物之源。在自然诸原理中第一是“数”理。“万物皆可以数来说明,数就是宇宙万有之物质,其变化其常态皆出于数。”[9]同毕达哥拉斯学派一样,柏拉图(Plato)认为“数离开可感觉事物而独立存在”。由此可见,数据主义认为数据可以取代原子、物质等实体元素成为世界的基本介质,世界的一切都可还原为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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