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艺评论”这一话语范畴有两层含义:一种是对“民族”作狭义的理解,这种理解对应着英语中“ethnic group”这一范畴,即一个特定范围内出现的种族、氏族的社群。在我国的语境中,这种意义上的民族文艺评论其实更多地是指在评论中发现文化特色、发掘文化遗产的“少数民族文艺评论”;另一种是对“民族”作广义的理解,这种理解对应着英语中“nation”这一范畴,即有共同生活区域、共同文化特征、共同历史传统等的民族共同体,它内部可能包含着多个具体的民族,但是因以上的共同特征而凝聚在一起。在我国的语境中,这种意义上的民族文艺评论主要指“中华民族文艺评论”。 本文在使用“民族文艺评论”这一范畴时兼指二者。因为两种民族文艺评论形态都是不可或缺的,“少数民族文艺评论”主要观照的是“特性”维度,而“中华民族文艺评论”则主要观照的是“共性”维度。不过这里的共性不是绝对的,从世界文艺评论的语境中来看,它同样是一种特性,抽空了具体的特性维度,那么中华民族共同的精神特质就无从谈起;反之,不谈共性维度,那么就无法在更深层次上理解各民族文艺价值追求的最终指向。二者均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中扮演重要角色,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义上来说,就是要在民族文艺评论中保留民族特性,同时凸显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共同奋斗的价值共性。 民族文艺评论既要遵循文艺评论的一般规律,把好文艺批评的方向盘,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评判和鉴赏作品,发挥好文艺评论引导创作、推出精品、提高审美、引领风尚的重要作用;又要看到民族文艺评论在对象方法和功能意义等方面的特殊性与特殊要求,以优秀的文艺评论工作,为促进民族团结进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动民族地区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实现民族文艺大发展大繁荣作出应有的贡献。 一、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方向,发挥好民族文艺评论的思想引领作用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民族文艺评论的出发点和价值归宿,是民族文艺评论工作的“纲”与“魂”。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做好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要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①民族文艺植根于民族历史与现实生活深厚的土壤,既是对历史和生活现实的感知与真实映照,也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学想象与建构。民族文艺评论的任务,就是把民族文艺在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当下与未来的张力中展现出来的共同价值追求阐发出来、凝固下来,并使之升华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这一从阐发到凝固再到升华的过程具体来说应有两个最基本的着力点。首先是确认自我身份并建构共同的民族文化身份,形成精神文化共同体。民族文艺评论在形塑、发现文艺中“志同道合”的共同价值追求方面具有重要作用。一部文艺作品并不是一个自身独立的客体,面向所有读者只提供一种同样的观点。它更多地像一部管弦乐谱,在其不同的演奏中不断获得新的反响与阐释,从而实现价值增殖与变异,成为一种不断变化的新的存在。进一步来讲,民族文艺不只是“一时”的文艺,如盛唐之音、“五四”新文艺、抗战文艺、改革文艺等;也不只是“一地”的文艺,如壮族文艺、藏族文艺等。若想让文艺从“一时一地”中升华出来,形成一种在历史和现实中源远流长的价值追求,必须依靠共同的价值锚点。缺少共同的价值锚点,同一民族的文艺可能逐渐分化,如西方文艺大多源于古希腊,但是却因具体价值追求的变化形成了英国、法国等各国的多种民族文艺形态;与之不同的是,共同的文化价值追求则让中国56个民族的文艺穿越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和几乎与欧洲面积相当的广阔地域仍然拧成一股价值合力。因此,民族文艺评论要展开新时代自我身份的确认、自我与他者及社会关系的确认、新的文化共同体的建构,帮助读者建立起自我认同和身份归属感。“我是谁?”“我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新时代民族文艺要成为这一“社会整合力”,发挥好文艺创作、文艺批评、文艺理论和文艺治理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方面的根本优势与积极作用。 其次是发现并深化共同的审美体验,塑造新的审美追求和审美心理结构,形成审美共同体。说到底,文艺的力量不是直接的“命令”,价值观念的表达也不能以说教的方式完成,而是以一种与读者观众促膝长谈、对话交流的方式让读者观众自己看到、体会到,从而形成润物无声的无形之力。正是由于文艺具有这样的特征,它才最容易在精神、心理、价值领域中发挥作用,人类历史上的价值发现、价值变革,如五四运动、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等,往往都是以文艺及文艺批评为先声,以审美凝聚共同体意识的。文艺以其强大的审美情感力量为人们塑造自己的生活价值意义,明确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值得过、有意义、有价值的,从而确立起人们的文化认同、价值认同、情感认同。康德曾提出,“惟有在这样一种共感的前提条件下,才能作出鉴赏判断”②。他的这一见解为我们反思作为个体自我在文艺与审美活动中的存在很有启发性:审美是个人性的活动,但更是一个联结自我与同类、自我与他者的纽带,共同意识的寻找与构建不仅是文艺和审美活动的必要条件,也是其最终结果。在此意义上说,“审美”本身就具有伦理、道德、方法论和社会实践的功能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