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作为美国当代著名的学者,其研究广泛地覆盖了主体、性别、伦理、政治等各个领域,其中对性别、身份、身体的研究具有学理上的思辨深度。其中最受学界关注的当属巴特勒提出的性别操演(Gender Performativity)。性别操演理论不仅为性别身份建构的思考提供了建设性的看法,在哲学主体、酷儿研究、族裔研究、文化创伤等领域也具有理论使用的相通性。性别操演的基本阐释逻辑有两种:第一种是着眼于社会整体,为“权力—话语—个体”。这一逻辑是在巴特勒对各个元素分而后和的分析中建立的,着重关注不同的权力关系下话语的生产运作,个体对话语的操演以及操演断裂后个体对权力再征引的辩证循环过程。第二种是着眼于个体层面,以“询唤—征引—重复”为过程性节点,说明个体在他者对其性别身份的询唤后开始了对性别规范的征引以及语言和身体上的重复性操演,最后形成了看似稳定和自然的性别身份。以上两种理论逻辑是由于研究焦点的不同而产生的,当聚焦于主体的整体性形成时,宏观的权力与话语、个体的操演以及各个元素之间辩证互构的运作成为阐释的重点。当聚焦于个体的操演过程时,他者的询唤、个体的征引和重复性操演则更能表明个体形构的动态性以及主他共存性。虽然两种阐释的聚焦不同,但是共同构成了操演理论的基本阐释逻辑。以上述两个基本阐释逻辑为起点,突破性别研究的范畴,操演理论具有在更广泛语境中的再阐释活力。如在性别与种族的平行研究上,可以将操演理论纳入种族研究的范畴内进行再阐释。再阐释之所以能够实现,是因为种族和性别一样,不仅仅是对身体物质性的特征描述并勾连着文化和社会维度的定义,更要面对权力的形塑。少数族群既要被动地纳入权力框架去操演主流文化,也“在主流社会政治、文化霸权的‘凝视’下,‘自觉’操演由主流社会霸权文化所界定的少数族裔身份。”①在重复性操演的过程中,种族身份得以自然化、合理化、常态化以及规范化。而“种族操演同性别操演一样,也具有双重性特征。这种双重性是在少数族群处于弱势或不能公开反抗主流社会种族规范的时候所采取的一种策略。”②除此之外,操演理论还具有跨研究类别再阐释的可行性。以杰弗里·亚历山大(Jeffrey C.Alexander)对文化创伤的界定为例:“当个人和群体觉得他们经历了可怕的事件,在群体意识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成为永久的记忆,根本且无可逆转地改变了他们的未来的,文化创伤(cultural trauma)就发生了。”③在亚历山大的定义中,个体或群体“觉得他们经历了可怕的事件”表明文化创伤不是亲历性的经验,而是个体接受了创伤经验的话语,形成了文化创伤主体。那么“创伤理论和操演理论之间存在着内在的关联性:操演是创伤表征的过程;创伤成为操演的对象。创伤并非先天就有,而是后天形成的。对文化创伤的操演是建构创伤话语的途径”。④因此,在文化创伤主体塑造的问题上,可以利用操演理论对其进行再阐释。 如果将研究视点进行新的位移,阐释逻辑同样会发生改变。齐泽克(Slavo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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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k)认为不同的视点之间会存在视差鸿沟(parallax gap),但他更强调“只有通过位置的移动,只有通过视差的转换,才能消解视差,将其并置”。⑤那么,通过将研究视点位移,是可以形成多维度的关照视角,并置多种的阐释范式,操演理论才会以新的面目呈现出来,从而生发出新的研究活力。在这一过程中,人主观能动的视点转换就是打开新研究方向的关键。当研究视线聚焦在话语时,话语便不再是宽泛而模糊的含义,而是以“叙事话语”代替话语以增强其具体的指涉。一方面,叙事话语可以看成“叙事的话语”,通过对叙事这一动作的强调,话语研究才能包括叙事动作的发出者、不同叙事方式和受述者阐释的多层考量,不至于陷入静态的、与权力和人相割裂且孤立的研究境地。另一方面,作为社会文化和认知情感的话语表达,只有“叙事话语”一词才能反映出一定叙事视点、叙事结构、叙事人称、叙事手法等的不同使用,着重强调权力以若干叙事策略建构了话语体系,并力求以叙事策略把控话语的阐释效果。那么,将操演理论的研究视点再次位移,从叙事话语的角度进行分析后,特定的社会结构可以看成一个巨大的、流动的且被各种分散性权力支配的叙事话语场域,场域内部有主流、非主流以及诸多亚型叙事话语。这些叙事场域时时处于相互影响、生产与消逝的运动之中。当个体面对着先验的、巨大的、不属于任何个人的叙事话语场域时,个体只有对先在性叙事话语进行操演,才能开启主体的建构之旅。但是也由于话语内部能指与所指的断裂、话语与语境之间的断裂、操演的断裂以及权力下叙事话语内部的各种竞争,叙事话语的改写也在不断地发生。叙事改写又促进场域不断地流动,与权力和主体之间形成了动态的辩证互构关系。通过以上论述,以叙事话语为焦点,操演理论可以再次被阐释为叙事话语的“生产—实践—改写”的逻辑。而这一阐释逻辑的不同之处在于,性别、种族和文化创伤的再阐释以“主体性的获得分析”为研究中心,而新的阐释逻辑则以“叙事话语”为研究中心,关联权力与主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