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技术时代的教学理论发展

作 者:

作者简介:
罗生全,西南大学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西南大学教育学部(400715)。

原文出处:
教育研究与实验

内容提要:

在当前智能技术时代,人工智能与人类的重新分工为教学理论发展创生新社会时空背景,人类智慧和机器智能的有机协同为教学理论发展培育新智能基础,实体到联通的知识形态与生产变迁为教学理论发展根植新知识论基础。由此,智能技术时代的教学理论问题域从本体追问转向基于人工智能的教学本质再构,教学理论生产机制从经验范式转向经验+大数据的整合范式,教学理论发展边界从智能技术驱动的变转向人类智慧在场的不变坚守。智能技术时代教学理论的新发展向度拓展了当下教学研究的视野,为教学理论研究者提出了诸多亟须解决的新课题。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1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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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教学到教学理论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演化历程,而教学理论自身基于不同的时代发展背景也处于相继的发展变革之中。基于教学实践变革,随着人们对教学实践活动认识的深化与丰富,教学理论得以形成并不断发展演变。教学理论发展有内外两大条件,外部条件指向“教学理论以外的意识形态因素,教学实践因素以及社会政治、宗教等方面的因素”;内部条件指向“教学理论研究者的智力活动以及他们在每一时期所面临的教学理论历史遗产”,教学理论研究者在其所属时代的开创性活动与对以往时代教学理论遗产的继承。[1]由此,教学理论的发展一方面来自外在环境变迁的推动,另一方面来自教学理论自身的内生性发展,来自教学理论研究者的自觉反思与主动推进。在当前智能技术时代,伴随着5G网络、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与人工智能技术的跨媒体整合和创新性发展,人工智能得以广泛而深入地融入教学场域,智能技术时代的教学实践已然发生变革,由此身处这一时代背景的教学理论研究者应积极推动属于智能技术时代的教学理论新发展。

       一、技术视角下的教学理论发展进程

       教学是指“由教师引起、维持以及促进学生学习的所有行为”,且教学理论是教学的延伸,是“关于教学,即教师行为的理论”,其关注的核心问题是“怎样教才是有效的”不排除对学生学习的关注与研究。[2]p前言2教学理论是“从教学实践中总结、概括并上升为理论的科学体系”“来自教学实践,又指导教学实践”“通过教学实践,又发展教学理论”。[3]p1而技术作为教学实践得以发生的有力支撑,由此与教学理论潜移默化地历时态共在。基于技术的发明及其在教学场域的应用,技术视角下的教学理论也有其相应的发展历程。

       (一)古代从口耳相传到基于造纸术等的教学经验总结与教学思想凝练

       早在古代社会,技术对教学实践就已经具有了潜在影响。在原初时期,在“蔡侯纸”出现之前,囿于简牍的笨重与缣帛的贵重,“书籍”非常匮乏,由此教师的耳提面命成为主要的教学实践样态。囿于口述耳听的信息交流限制,教学过程基于师生之间的面对面口头交流展开,强调师道尊严以及严苛的纪律与体罚,个别化教学是其常态化的教学模式,孔子的“启发式教学”与苏格拉底(Socrates)的“产婆术”由此成为当时重要的教学方法。《学记》作为世界教育史上最早的教学专著尤为关注这一技术背景下的教师应如何教以及学生应如何学,提出了著名的命题“教学相长”,并详细探讨了“大学之教”“大学之法”以及教者必知的“学者四失”。但伴随着造纸术的发明与应用,当“‘蔡侯纸’出现并被用来抄写书籍之后”,其直接导致“由口说传业的教学方式向以自主阅读为主的学习方式的转变”;由于教学方式的转变,教学实践中的“师承关系松解,经学教育中的‘家学’衰落”。[4]印刷术是继造纸术之后又一重要的教育技术与应用发明,“印刷术普遍应用于教育材料的复制成为北宋初年书院勃兴的契机”“引导了士人读书习惯的改变”“有利于科举考试规模的扩张”[5]。伴随着造纸术的出现与印刷术的发展,书籍日益普遍并成为重要的教学媒介,由此师生之间经由书籍的教学实践成为一种重要的组织活动。因为书籍的知识外储功能,人们得以反思并着力于强调教学的知识功效。以至在我国,“自汉以后,教学归结为呆读死记儒家经书”[6]p4;颜元更是评说,“朱子论学,只是读书”(《颜李遗书·存学篇·性理解》)。[7]p403在这一时期,教学研究主要依附于哲学思辨,在于研究者对自身教学实践的反思与相应教学经验的总结。

       (二)近代基于钟表技术等的科学教学理论形成与发展

       “近代时间的架构由钟表造成”,[8]p22钟表的出现与应用规定了近代世界的时间尺度,而时间尺度在教学场域的应用引发了相应教学理论的发展变革。1657年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Comenius,J.A.)的《大教学论》问世,宣告“教学理论已经从哲学领域中分化出来,成为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研究领域”[9]p12。但在《大教学论》中,有着钟表技术影响教学理论发展的明显印记。夸美纽斯在其《大教学论》中“将钟表作为学校效仿的对象”“他由钟表联想到教育教学的安排”,从而“为其论证班级授课制、年级制及系列教学原则提供了科学原理”[10]。由于钟表技术的发明及其在教学场域中的应用,教学组织形式与教学原则等由此发生了相应变革。德国教育家赫尔巴特(Herbart,J.F.)作为科学教育学的奠基人,在1806年发表了具有划时代影响力的《普通教育学》,在该书中他提出了人的可塑性这一具有技术意蕴的教育学概念。为推进学生的可塑性发展,他依据“多方面的兴趣”对教学内容进行筛选,并提出“清楚、联合、系统、方法”的规范化教学过程[11]p55-60。伴随着以蒸汽机为代表的新兴技术的不断被发明与应用,人类社会逐步进入工业革命时代,教学内容由此面临审思。英国教育家斯宾塞(Spencer,H.)率先对传统学校的人文教学内容发出诘问,抛出“什么知识最有价值”的时代之问,并提出“一致的答案就是科学”[12]p91,科学知识最有价值,由此教学内容的选择成为教学理论的关注重点。在美国科学管理之父泰勒(Taylor,F.W.)的推动之下,科学管理技术成为教学标准化、规范化的重要支撑,由此推动了教学科学化的理论发展进程。在教学科学化的发展推动之下,杜威(Dewey,J.)的实用主义教学理论、维果茨基(Vygotsky,L.)的最近发展区理论得以延续其影响,成为现代教学理论发展的重要代表。在这一时期,教学经验与教学思想得以系统化并上升到理论层次,各教学现象、问题之间的内在联系与规律探讨促成了教学理论的发展,科学思维方式与实证研究方法的渗入使研究者开始使用实验的方法探究教学实践并建构新的教学理论。

       (三)现代基于计算机与网络等多媒体技术的教学理论发展变革

       在现代社会,伴随着电磁学理论的发展,电力技术得以开发并不断进入人类生活,电子技术得以不断发展并进入教学场域。随着电化教育技术的不断发展演变,教学媒介经历了“从幻灯投影类媒体时期到计算机多媒体的发展时期再到网络技术的时期”[13],教学实践活动基于电子媒介的不断升级变更而不断发展,相应的新的教学理论也应运而生。通过预设的系列化教材与可以自动呈现学习材料并施以强化的教学机器,斯金纳(Skinner,B.F.)以操作行为主义学习理论为基础建构的程序教学论席卷了当时的教育学界。随着“美国电视教学和计算机教学的逐步推广,美国许多学校采用了自定学习速度的教学方法,以掌握性学习和个别化教学为其主要形式”[14]。但随着电化教育技术的应用,“西方国家中‘唯技术论’趋向日益严重”“要求通过潜心研究的技术手段和科学方法提高教学的效率”。[15]在这一时期,技术异化为学校的主流意识形态,教学活动异化为技术性实践,引发了研究者的反思,由此助推了教学理论的进一步发展。阿兰·汤姆(Tom,A.R.)在反思20世纪科技理性对于教学实践不可阻挡的主导时指出,“教学已被广泛地视作一种技术性实践活动”[16]p35。在其影响重大的教学理论专著《教学作为道德技艺》(Teaching as a Moral Craft)中,阿兰·汤姆提出,“教学应当是道德的,一是教学行为是道德的,它预示着教授有价值的东西”“二是师生关系内涵固有的道德性,因为师生之间的不平等”。[17]由此,在反思教学理论技术化发展的背景之下,“教学中道德维度(moral dimension of teaching)的研究开始涌现”,[18]教学伦理成为现代信息技术背景下的教学理论关注重点,教学的伦理性成为现代教学理论的发展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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